“啊……”从林中冒出来的青年书生见到白伢子一身的血,地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吓的大叫了一声,跌坐在地。
白伢子此刻怎么看都不似良善之人,脸上血水泪水沾着泥土模糊一片,淡淡的看了一眼书生,继续脱着军服。
书生从最开始吓了一跳,到现在好像明白了什么,见白伢子脱下了军服,露出里面的常服,捡起军刀走了过来,颤抖的手指着白伢子,舌头打颤道:“逃……逃…逃….兵…兵,别杀我,别杀我…”
“起来,找个能休息的地方。”白伢子走到书生跟前,用脚踢了踢喊道。
“起,起,我这就走。”书生身子依旧止不住的打颤。
可是书生站起身来,才发现白伢子比自己还矮了一个头,然后也不敢多看,抱起柴枝掉头引路。
不到一注香的时间,同书生来到了一处山神庙,半道上运气不错,还抓到一只兔子。
庙里显得破败杂乱,神像也塌陷的就剩下了半个底座。可至少有瓦遮头,有墙挡风。
“军…军爷…你…喝水。”书生害怕的递过来一个水囊。
“多谢,怎么称呼?”白伢子接过水囊开始洗起手脸来,待洗将干净了,才咕噜咕噜灌了一口。
“小生李牧,巴南县人。”李牧有些害怕,甚至自报了跟脚。
白伢子放下水囊,处理起抓来的野兔。而书生瞟了一眼,开始将柴枝码好生起火来。
……
天碍关之外,匪兵已经开始打扫起了战场,尚枝青带着两千余老兵夹杂着可忽略不计的新丁,一路逃到了天碍关。
而战场之外,离山神庙不远的一个小山尖上,一名玉面长须的老者,手中握着一个漆黑墨玉的黑色葫芦,口中念念有词。
战场之上,一具具官军和匪兵的尸体上,冒出一缕缕红色好似霞烟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葫芦上。
天碍关守将聂泉在关城之中打坐,猛然睁开双眼,一声冷哼,双眼中耀出一缕金芒朝远处战场上射去:“收我兵魂,当我兵家无人乎。”
“不好。”长须老者忙停止作法,离了山尖尖,宽大的衣袖袍子一挥,身上变换了一身衣服,敛去了仙风道骨,变成了一个游方郎中的模样。
这时,天碍关内,聂泉嘴角轻蔑一笑:“无胆鼠辈。”
……
郎中在山道之间快速奔走,突然停下,鼻头轻轻嗅了嗅:“哇,好香啊。”
此刻的白伢子正在烤着兔子,李牧从背囊中拿出一些调料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物什?有如此奇香?”手中的兔肉还未完全熟透,白伢子口中便忍不住的咽起了口水。
“是…是…几种野菇和赤芍熬煮之后烧干了,磨成的粉末。”李牧回道。
接着又腼腆的笑了笑:“是我娘子做的,怕我在路上吃不好。”
方才交流了一阵,原来李牧是进京赶考的儒生,而白伢子却未多说自己的事情,只是李牧见白伢子年岁比自己还小了几岁,面相普通,眼睛略显小了点,也不似凶神恶煞的人,加之不难沟通,便稍稍没有那么惧怕了。
“你很幸运,有个好妻子。”白伢子淡淡的回了一句,眼神直勾勾的顶着手中的兔子,思绪已经飘远了。
“是啊,婉娘真的很好。”李牧眼神中带着一丝想念的回道。
此刻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白伢子眼神一凝,将放在手边的军刀藏在了枯枝干草中,带着一丝紧张的看着了一眼李牧。
李牧也看了白伢子一眼,然后不自觉的朝白伢子身边靠了靠。
不多时,一行十人穿着不同衣裳的匪兵出现在庙门口,跟着领头一个黝黑汉子一起走了进来。
“你等何人,为何在此?”黑汉子喝到,然后也不待二人回答,自顾的走进前,将白伢子手中的烤兔抢了过去。
“小生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这位是……”李牧一拱手,又打算来个竹筒倒豆子全撂。
“我是公子的书童。”白伢子赶忙接话。
“读书人?正好,我等军中正缺能说会写的读书人。这天下马上就要换主子了,你就别去赶个啥子的考了,等我顺天大军将来攻入京都,顺天将军说不定还能给你封个啥官当当。”黑汉子咬了一口烤兔,脸上露出一脸满意的神色,不知是对二人还是对兔子的味道。
“我辈读书人,岂能……岂能做那叛…叛匪……”李牧颤抖着手指着黑汉子抖着。
“嗯?”黑汉子脸色变的更黑了,怒骂道:“狗日的,不识好歹。”
“大哥,我看不如将这两个不识天数的穷酸绑了,慢慢炮制,反正大哥你也就是要个书记官嘛,实在不行,就砍了那个书童,这书生自然就从了大哥了,这些穷酸都是软骨头。”黑汉子身后的一名匪兵献计道。
“嗯,正是此理,连大疤瘌那个怂憨都能有个书记官,老子凭啥就比他差了。”黑汉子一挥手,匪兵们就要将二人拿下。
白伢子猛的蹲下身,抓起了柴枝中的军刀,一下子砍在了黑汉子的大腿上,站立不稳的黑汉子一只腿半跪在地上,白伢子将刀架在了黑汉子的脖子上喝到:“都给老子退后。”
匪兵们不敢上前,骂道:“快放开我大哥,不然要你小子五马分尸。”
黑汉子咬着牙,嘴唇颤抖的喘着气:“都给老子闭嘴……小兄弟,误会,我老黑给你开玩笑呢,切莫当真。”
黑汉子说着,眼神一直盯着脖子上的刀,生怕白伢子手抖了。
白伢子也显得紧张异常,十名匪兵,虽是不如官军一般训练有素,但敢造反的人怕也不是啥软弱的货色。
正在此时,李牧在一旁小声嘀咕道:“偷…偷袭非君子所为。”
白伢子却恰好听见了,气恼的一脚将李牧踹倒,骂道:“迂腐的穷酸。”
李牧自由家境贫寒,为人有些自卑,自从娶了婉娘为妻,妻子天天在一旁鼓励督促他读书习文,又靠着岳丈帮衬才有所好转,学问也在同科的学子中算的上优秀,心中又带着一分自傲。
此刻被白伢子骂了一句穷酸,顿时恼怒到:“你…你行小人之事,难道还不能说吗?你也是官军出身,偷袭又是何故?”
此刻匪兵听到官军二字,看向白伢子的眼神突然的变了,李牧还待将说,白伢子气恼的将爬起身来的李牧又踹倒在了地上,骂道:“你个穷酸,老子若是活不成,一定拉了你垫背。”
“你……你…你。”李牧可是见过白伢子杀人的,此刻白伢子的凶恶眼神,又想起了方才不久前在林中浑身沐血的身影来,牙齿颤抖着。
“嘿,兄弟既然是官军,不如跟着我们干吧。”黑汉子突然好似换了一个人,或许是因为白伢子官军的身份,显露出一丝战场上的悍不畏死来。
白伢子也不接话茬,手中的刀贴在了黑汉子的脖子上印出了一道血印子,说道:“我只想活着离开这里。”
“嘿嘿,兄弟怕是说笑了,我等与官军厮杀半年有余了,大小阵仗也有十数余,哪次不是你死我活,要么你就跟着弟兄们一起做这顺天军,我老黑保证拿你当自己兄弟看待,今天的事也既往不咎。”黑汉子突然变的硬气了,脖子出血了,眼神也不曾瞟一下。
“老子不想当兵,匪兵也好,官军也罢,老子就想活着,你么逼我。”白伢子身子微微下蹲,这是在军中操练时留下的习惯,微微下蹲身子于军阵中便于往前发力,往后格挡,也便于更快的蹲下躲避和跳起。
白伢子抿着嘴唇,握刀的手愈发的颤抖,一是体力不支,也是紧张过度。从晨起拔营赶路,又到中了埋伏之后被匪兵一路追赶,最后杀了大胡子伍长,到现在早已疲惫,烤兔还掉在了黑汉子的脚边,一口没吃。
“嘿嘿,哈哈哈哈,老子就是要逼你。”黑汉子大笑了起来,又道:“若你真是一个小小书童,老子死在你手里,怕是老子死了都有无数的人笑话老子,若是死在官军手中,那些人只会拍着胸脯,对老子竖个大拇指。”
黑汉子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徒然用袖口带皮甲的护腕撞向刀刃,企图撞开脖子上的刀刃。
白伢子虽是经历过战阵,但单独对敌的经验尚浅,见突发异变,手中军刀往前一送,黑汉子靠着护腕上的皮甲将刀刃撞偏了方向,手腕上顿时血流不止。
黑汉子赶紧退后,看了看手腕处的伤势,大小战事也经历了十余场,倒也能判断出口子不深,只是皮外伤,未曾伤到筋骨。
余下匪兵围了上来,白伢子只能左闪右躲,侃侃招架。
“给老子留活的,老子要慢慢的炮制他。”黑汉子一脸凶狠。
不过数息,白伢子身中数刀,伤口不深不浅,血流了不少,忍痛却也能动,只是渐渐无力招架。
“呵呵。”白伢子军刀掉在了地上,握不住了。
看了李牧一眼:“老子说的话,做不到了。”
说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黑汉子走上前,见白伢子气息变的微弱:“呸,狗日的,敢威胁老子,老子再给你开几道口子。”说着,用未受伤的另一只手拿刀在白伢子四肢上又划了几道口子。
“贼孙,有种一刀杀了老子。”白伢子对死已无甚多的恐惧,反正自己也是孤儿一个,死了就能见到白姐儿了,或许就像徐瘸子说的,人活着还真是弄不清到这人世间走这么一遭是为了什么,现在即使想弄明白也来不及了。
“想死的痛快哪那么容易,把这小子吊起来,老子要让你慢慢流血而死。”黑汉子又朝李牧看去。“给这个穷酸也来几刀,娘的,今个阵前老子多么威风,想不到追溃兵却弄了一身伤。”
“大哥,你不要书记官了?”那名献计的匪兵又开口道。
“这穷酸晦气,招了他做书记官,老子下一仗怕是要第一个死在阵前。”黑汉子一巴掌呼在匪兵头上,朝李牧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李牧双眼惊恐,瘫倒在地上看着匪兵,又看了看出气多进气少的白伢子。
“呵..咳…咳,可惜。”白伢子躺在地上斜眼看了一眼李牧,笑声沙哑。白伢子迥然一身,可这书生若是死在这里还真的是可惜家中殷殷等候的家人。
“啊…”李牧喊了出声,却又不敢反抗,只能生受。
那匪兵也不砍李牧的四肢筋脉,只将刀划破李牧的四肢皮肤,刀刃那么一剐,掉下一层皮肉,血便止不住的流淌。
“回营,真他娘的晦气。”黑汉子瞧了一眼二人,拉过一个匪兵,扶着匪兵的肩膀往外走去。
“大哥,我再给这俩穷酸补一刀。”又一名匪兵提刀说道。
“补个屁,老子就是要他们死的慢些。走了。”黑汉子骂道。
出了门,还听见黑汉子的声音:“回了营都给老子嘴巴严实点,就说遇到了一伍的官军,不,是遇到了一队……”
渐渐的,白伢子失去了知觉,只觉好似睡着了,睡梦中,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被一个恶霸打的体无完肤那次,白姐儿一边轻轻的哭泣,一边替白伢子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