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他仿佛还在天堂里，快活得像个神仙。
可是现在，把事情说开后，对方的反应却让他入坠地狱。
“夭夭，你不许逃避我，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我做你的哥哥，你做我的妹妹，我不逼你。”见鹿夭夭低着头许久不语，姬沥璟急了，把自己的情绪暂且抛在一边。
“呜哇……哇哇……呜呜……”刚才还安安静静的鹿夭夭突然大哭起来，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撞得他心口发疼。
姬沥璟更是慌乱，急得想团团转，忙用手抬起她的手，一边口里还安抚道：“小鹿儿，我的夭夭，你怎么了？不愿意就算了，是我不好，该打！”心里又是急切又是酸涩，暗自责怪自己刚才不该因为意乱情迷而冲动地吻了她。
经过刚才那样的深吻，他们的关系难道真的回不到过去了吗？
他一想到鹿夭夭再也不会在见到他时老远就像鸟儿一样扑进自己的怀里，再也不会信任地趴在自己身上，玩弄自己的头发，再也不会仰起娇憨的脸蛋向自己甜甜地笑，再也不会向自己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心里就涌起了一股酸涩和痛苦。
是自己，太沉不住气了，反正那么多年都等了，怎么就急在这一时呢？或许，是因为柳扶风的出现？她的出现，让鹿夭夭的视线从他身上转移了一部分在她身上，她们凑在一起说着笑话，他在车外骑着马，听到鹿夭夭开怀的笑声，他竟然会妒忌！而柳扶风甚至不是一个男人！
他独占了鹿夭夭十三年，就因为小时候一个玩笑似的诺言，就把鹿夭夭绑在自己身上十三年！而现在，他不想她离开自己，又蛊惑她跟着自己回都城。
姬沥璟越想越懊悔，几乎想撞墙了。
而鹿夭夭，仍旧在哭。
姬沥璟脑袋里一片混乱，嘴里说着安慰的话，鹿夭夭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抽抽噎噎的，还是不肯抬头。
车外，柳扶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着急，她道，“夭夭，你怎么哭了？是他弄哭你了吗？”说着似乎有闯进来的冲动。
鹿夭夭的抽噎一顿，然后道：“我没事，我有话和小姬说。”
“少爷，饭菜端上来了。”宁叔的声音跟着响起。
“我不想吃。”鹿夭夭扁扁嘴，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姬沥璟，眼圈通红的，大眼里迷蒙一片，鼻尖也有点红，样子好不可怜。
姬沥璟却觉得她可爱，心里怜惜万分。
“我们有话说，不要打扰。”姬沥璟说道，看着鹿夭夭。
鹿夭夭想了想，就简单地结了个结界，让凡人听不到自己和姬沥璟说的话，当然，比她修为高的妖会听到，但这个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小姬……”她看着他，抽噎了下，道，“我是妖啊，怎么能和你在一起？还记得那个狐狸精吗？看到他们我那时就想起了我们，呜呜……我会吸干你的！”鹿夭夭再一次埋怨自己为什么是妖？为什么不是人？她宁愿不要那么长的寿命，也想和姬沥璟在一起啊！
姬沥璟一听，呆怔无语。
“你怎么想到那方面去了？”姬沥璟见她涕泗横流的小模样，心里发疼，忙掏出手帕替她擦眼泪。
“我为什么不能想？以前我总不在意，觉得陪在你身边也就够了，可是我和你在捉妖的时候，看到狐狸精不能和人在一起，我才恍然大悟。”所以那天从半空中下来，她便哭了。
“小姬，我为什么要是妖呢？”鹿夭夭捶着他的胸膛，眼泪滑落。其实，她本来是人啊，可是那是前世的事了。
“那我为什么不是妖呢？”姬沥璟恍惚，把下巴搁在鹿夭夭的头顶上，安慰道，“夭夭，别那么悲观，我从不认为我们的身份是阻碍我们在一起的理由，你是人是妖，那又如何？我对你的心意不变，从我在迷雾森林把你带回家起，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了。后来，你走了，我很伤心。再后来，我跟着我爹出去学道术了，还未学成我就传来闯荡，可惜一连找了一年，我没有得到你的任何消息，我当时以为你已经不在了，毕竟你只是一个小妖，无论是碰到了妖还是一般的道士，你都没办法逃脱。”
姬沥璟说到这里就顿住了，搂着鹿夭夭，轻抚着她的脊背，整个人似乎陷进了回忆里，手臂却紧紧地抱着她不放。
鹿夭夭等了又等，终于按耐不住了，抬起头问道：“后来呢？”怎么说说就不说了？她还等着他的表白呢。
姬沥璟看着她，微笑道：“后来，后来你就出现了，我们就在一起了。”
“什么在一起？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鹿夭夭不耐烦地撅起嘴巴，愤然地瞪着他。小姬明明知道自己喜欢听什么的，呜呜，不待这样的，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
姬沥璟于是推开鹿夭夭，眯起眼道：“小鹿儿，你不厚道哦，你还没答应接受我呢，怎么就那么想探究我的心历路程？”其实他不介意告诉她，只是现在情况不明，不想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鹿夭夭一听，顿时回到现实中，嘴角苦哈哈地扯一下，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道：“小姬，百年后，我该怎么办？”她的眼里有着迷茫。
是的，百年后，小姬万一得道不成，他死去了，那自己该怎么办？如何去寻找他的转世，而即使找到了，他又会像现在这样对待自己吗？
鹿夭夭不傻，只是对于感情，她一直不去想，她只觉得，不想的话，就不存在了，自己也不会烦恼了。
姬沥璟见状，只能心疼地搂着她。他喜欢看鹿夭夭没心没肺地笑，喜欢看她天真无邪的小，喜欢看她诡计得逞的奸笑，但就是不喜欢看到她的苦笑，偏偏这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
表白，到底是对是错？他迷茫了。
因为想得到太多，所以也思虑太多。
他陡然想起父亲。他的父亲，不像一般的修道之人，他对修道似乎毫无兴趣，也不把一些清规戒律放在眼里，他酗酒，只是次数很少，但每年娘的忌日那天，他就会把自己泡在酒缸里，三天三夜，而后，第二天就恢复成平时的翩翩模样。还是那个风靡国都女子们的翩翩公子，仿佛那几天的颓废都不曾存在。
所以，长老们从来没找过他的麻烦。
那一次，五岁的他去找他，看到他酒醉地抱着一棵树，他站在一边，无措地看着他。
这个人是他的父亲，他从小就仰慕或者说是仰望。即使后来他们聚少离多，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那时，他以为父亲已经醉糊涂了，刚想唤宁叔扶他进屋，却发现他的眼睛看着自己，异常地清醒。
“璟儿，爱一个人，便是把自己卑微到了尘土里，为她的一颦一笑伤心动情，甚至愿意用尽余生的岁月来守着对她的记忆。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她解脱了，我却仍旧活着，从未停止思念过她。璟儿，要不是有你，我怎么还活得下去？”父亲对他说完这段话就倒地了。
第二天，他把他送到了风城。
当时，五岁的他不明白那种浓烈的感情，但那段话却刻在了他的脑海里。现在，他看着鹿夭夭的烦恼的样子，似乎就醒悟了。
是啊，百年后，她该怎么办？
虽说他一直对自己很有自信，觉得自己会得道，那万一不行呢？他是一死了之，灰飞湮灭了，但剩下的小鹿儿怎么办？她的一生还那么长……
姬沥璟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简直就是面目可憎。或许，真的是感情压抑不住了，他今天一时冲动就告诉了她，但之后呢？人妖殊途，他最是清楚不过。即使他道术高明，即使他不是普通人，但他的身体还是普通人，这样的他如果和小鹿儿整天卿卿我我，那一时按耐不住的话，受伤的是他，但伤心的恐怕是小鹿儿吧？
他想起了胡秀儿和那赵启，他们现在即使伤好了，胡秀儿也不能亲近他，除非胡秀儿已经有八千年的修为，懂得控制自己，那她就不会伤害赵启了。
而小鹿儿也是妖，要她有八千年以上的修为……想到这里，他低头看着鹿夭夭，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顿时软了。
小鹿儿本性贪玩，对修炼之事向来是凭着性子来，虽然还算是比较有恒心，但天资摆在那里，要等到有八千年的修为……算了，还是不想了，做梦比较快。而等自己得道成仙，却又需要机缘和时间。
姬沥璟顿感迷茫，他向来知道要什么，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这次，他犹豫了，也迷茫了。
夭夭，我与你相遇何其不易。茫茫人海，悠悠三界，能和你相遇、相守十三年，我只会感激上天对我如此厚待。罢了，顺其自然吧。
想到这里，他抬起鹿夭夭精致小巧的下巴，见她雾蒙蒙的大眼疑惑地看着自己，心口一阵扯痛，但脸上还是笑了笑，亲了一下她的眼睑，道：“小鹿儿，我刚才在说笑的，这事我们以后再说，现在，我们先用饭吧，你不许再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