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学子相聚自然少不了吟诗作对,这些人喝了这许多酒早就没有了刚开始的矜持,一个个高谈阔论间或吟诗一首,遇到好诗好词更是高兴得泼墨挥洒写在一侧的屏风、墙壁之上。
陈梦璇不会作诗,让她拿别人的诗来凑数她又觉得羞耻,是以每次轮到她作诗时她都痛快饮下罚酒虽然会被一些人鄙夷可是她根本不在乎。
在场的不过是些秀才,因为别人不会作诗就鄙薄他人的也不会是什么高人。
王宏远见她一连喝了好几杯恐她不胜酒力笑着解围道:“孟宣不善作诗,大家还是绕过他罢!”
主人家发话,这帮人也见好就收。
要说这帮文人愿意与他们这些富商同坐饮宴也是因为陈梦璇等人为前线做了巨大的贡献,是爱国商人,也是因此没有过多刁难他们。
陈梦璇有钱了就给自己捐了个官,也算是官身,闲职一个好歹说来好听。
陈梦璇遥遥举杯敬王宏远,两人饮罢开始说起前线之事。
“曹将军这次大捷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咱们大梁这些年来连年战乱,国库都快……唉!圣上是位明君,可奈何周围强敌环绕,鞑子还未击退匈奴、鲜卑又接连犯边,朝廷内忧外患我等也不能独善其身啊!”王宏远说罢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愁苦。
“仲明所言甚是!我等书生无用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说着说着竟然就泪洒当场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用人安慰,他猛地起身开始大喊:“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啊!”
他这一嗓子,立马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王宏远起这话头却不是为了无病呻吟的,他是真的忧虑战事,看着堂下放浪形骸的众学子他笑着摇摇头,告罪起身来到陈梦璇案几旁坐下,两人同案与周围人说话。也有几个跟随王宏远与他交好的学子也一同过来坐下。
陈梦璇周围坐着的都是富商,人以群分,文人一堆他们商人也是一堆。
“王公子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实在让人佩服。”
“唉,奈何生不逢时,无法上阵杀敌报效国家。”王宏远摆摆手叹气道。
“仲明何必妄自菲薄?你我虽非军士,却也可为国出力,并非只有从军一途。”
“哦?孟宣兄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只是在下的一点浅薄看法,说出来与众君一听。”
“讲。”
“中原战事频发,幸得我大梁先祖率军平叛收复河山,这才有今日之大一统的局面。奈何皇室式微,世家大族盘根割据一方,虽表面恭敬却各自为政与土皇帝无益。”
陈梦璇抱拳向京城方向一礼先拍一通龙屁做铺垫,奈何她语出惊人吓得周围人连连吸气。
王宏远看了眼左右,周围何人都一一记在心里,又使了个眼色让如烟带着众位姐妹把那些文人墨客因到后面的厢房作乐。
周围一下子就少了许多人,王宏远笑道:“孟宣兄此言着实大胆。”
陈梦璇笑笑,王宏远这一支与琅琊王氏同属一宗,若是论起来,陈梦璇所说的那些大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清河崔氏、兰陵萧氏、颍川郑氏、陇西李氏等等,哪个不是盘踞一方的庞然大物?这几百年里,改朝换代,今年你当皇帝明日我登大宝,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又有哪位皇帝能动得了这些大家族?
陈梦璇话锋一转:“皇权式微无法做到政通天下……都是迟早的事。”
“嘶~”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已经有人起身离席,这是我能听的东西吗?
“大族虽可恨,可却是目前抵御胡人的重要力量。只是这些人固步自封只肯守护自己的底盘,朝廷与其死扛,倒不如留出一个缺口,让胡人杀到这些世家的地盘上。这些世家平日隐户众多又有自家的家将部曲,再加上世代累积的财富钱粮,真杀将起来比朝廷的部队还要勇猛。毕竟,他们守护的是自己的家族利益,一旦被胡人踏破,他们就将丢掉祖宗基业从云端跌落。”
王宏远和其身后的幕僚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陈孟宣,好毒辣的计策!
一招祸水东引,既解了朝廷对抗胡人的压力又借刀杀人削弱了世家的实力,当真狠辣。
这个世代言论自由,并没有后世那般严苛。大家相聚也爱高谈阔论谈论朝政。陈梦璇有系统在身也不怕祸从口出,大不了换个身份,谁也别想抓到她。
陈梦璇不怕死,说起话来也毫无忌惮,根本不怕得罪那些世家,“很多地方只知世家而不知皇帝,百姓投奔世家成为隐户,世家庇护隐户偷税漏税,朝廷收不上钱,在册人口日趋减少,积弊甚重啊!”
朝廷连年打仗征兵,加上国库空虚连年加税,百姓苦不堪言。
为了躲避兵役、徭役、为了逃税,很多百姓都找到当地望族寻求庇护,成为他们的隐户。
成了隐户,就不受朝廷管制,户籍册上都没有这家人了,彻底成了世家的私属品。
隐户越来越多再加上打仗死人,朝廷户籍在册的人越来越少,慢慢的就无兵可征无粮可纳。
这一点看小各庄就可见一般。
小各庄住的都是当初和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军士,就是这样的一批死忠,现在已经被征得只剩下老弱妇孺,家家户户都没有壮年男子。
由小窥大,那些普通百姓自然是能逃就逃能避就避。
“朝廷要抵御胡人侵略,百姓却不管谁做皇帝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长此以往,想不亡国都难。”陈梦璇又饮一杯,绕是她这样的异世来客也忍不住惆怅,穿到这样一个战乱的年代,明白朝廷弊端又如何?无力回天啊!
陈梦璇现在是真的理解那些魏晋南北朝的人了,你什么都明白又有什么用?你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眼看着就要国破家亡却无能为力,除了醉生梦死活在当下还能做什么?
“世家门阀把持朝政,士庶有别,即便你才华横溢,只一条,你不是贵族就绝难出头。世家大族是有不少精彩绝艳的能人,可是更多的却是只知享乐不屑庶务的清高废人。这样一群人把持朝政,任人唯亲。虽圣上开科举,可这些寒门士子又有哪个能得到重用?想要出头,就得投靠世家,还不是一样?”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许是说到伤心处又说哭了两个。
这两个都是寒门学子,感同身受潸然泪下。
说起来,孟县令就是如此。寒门出身一朝得中就依附了世族,与世族连了宗改了门庭。
王宏远起身深揖到底:“听君一席话,某顿觉茅塞顿开,心中通明。孟宣兄请受我一礼。”
陈梦璇连忙起身却是阻拦不及只能还之一礼,“仲明何至于此!”
大家聊天说话,你突然给人家行一大礼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孟宣兄,如若不弃,还请移步,咱们今晚秉烛夜谈好好聊一聊如何?”
这是想私下密谈?
不成,就算她是现代人的灵魂也接受不了随便跟一个男人独处一室聊个通宵的。
一起出来玩吃饭喝酒已经是她的极限,再多就不成了。
陈梦璇面露难色,忽然灵光一闪推脱道:“家中尚有稚龄小儿等我回家,实在不方便多留。还请见谅。”
王宏远听了只能放人,陈孟宣的家事他也知晓一二,虽已27岁却只得一女疼得如珠如宝,夫人早逝却为了女儿一直未曾续娶。家中没有当家主事的女人,他自然牵挂家中娇女。
想到这里不免想到家中小儿,他又何尝不是只有一子?未免太过单薄了些。
王宏远自动忽视了庶子,只想着嫡出的珍哥儿。
古代士大夫眼里能继承家业的只有嫡子。
如烟也不知他怎么了忽然就兴致缺缺,心中猜测估计是那位陈孟宣走了郎君没了意气相投的人觉得索然无味了。
如烟猜度着王宏远的心思想着办法取悦他,却不知为何得王宏远不快。还好王宏远涵养极佳,虽然心中不愉也仍然维持风度没有为难如烟,这也让如烟觉得好过了一点,饶是如此却也不敢再往他身上凑了。
陈梦璇上了马车就忍不住头晕目眩,她酒量极好,古代的酒度数不高,推杯换盏喝了那么多现在才觉得有点上头。
车上有漂亮小丫鬟伺候陈梦璇只需要躺着慢慢醒酒就行了。
六十里之外的山道上,货帮一干兄弟守在紧要之处拦路劫道。
他们不是土匪,目标也很明确,谁都不劫就劫盐商徐大贵的商队。
一个月前,货帮的商队路经河南道被徐大富伙同当地官员扣留了,几十万的货物就这么打了水漂,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组织里研究一番决定下手报复。你徐大富扣我的货,我就拿你弟弟开刀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陈三等人占据地利,天色昏暗伸手不见五指,首波偷袭就颇有斩获。
贩卖私盐的能有什么善男信女,徐大贵的商队也都不是好惹的,一见对方不是寻常匪徒无法善了那就比比谁的刀子快了!
大家抄起家伙就从帐篷里、马车旁冲了出来。
那些雇来的脚夫虽然害怕,却也不得不帮助主家保护货物,他们点起火把防止有人趁虚而入偷走货车。
有了火把照亮,双方都减少了误伤,陈三派去趁乱驱赶货车的人也泄露了行迹索性亮了家伙直接明抢。
徐家到底是老牌盐枭,手底下的人都是身经百战悍不畏死的,哪里是陈三这两三年匆匆拉起来的队伍能比的。
陈三这边慢慢呈现颓势,眼看就要不敌之时,忽然杀出来一队黑衣人。
他们统一服装,全部黑衣黑裤黑鞋黑帽,脸上蒙着黑巾,悄无声息的杀了过来,饶是点着火把也极难发现。他们仿佛融入夜色一般如鬼魅穿行。
短匕刺入胸膛,一个个彪形大汉倒下至死都不知道是谁背后偷袭。
这是陈梦璇私下养的武士,若是摘下面罩陈三保证能认出大半,这些人里一多半都是陈三给她网罗来的武师傅。陈梦璇白天让他们轮流教导石头武艺,其他人则日夜苦练,按照现代特种兵那种训练方式操练,两年时间愣是把这些江湖侠客训练成了令行禁止的杀手。
今日也是陈梦璇不放心,安排他们藏于暗处,若是陈三等人不敌就出手帮他们解决了那些人。
任务完成,没有一句废话转身就化整为零四散而去。
陈三搓了搓眼睛,一度怀疑自己眼花了。
“六子,刚刚是不是杀来了一批人帮咱们把那些人解决了?”
“三哥,我好像也看见了,不过好像也没看清,就刷刷一闪,那几个功夫厉害的刺头就全倒下了。哥,那些估计是主公派来帮衬我们的,咱们还是快点把这剩下的这些虾兵蟹将收拾了,做得干净点,别让主公嫌弃咱们不会办事。”
陈三点头,“六弟言之有理!兄弟们,别手软!把这帮瘪犊子全部杀光!为咱们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这次回去,帮里重重有赏!”
一夜杀戮,死伤不计其数。
趁着夜黑风高,陈三等人带着兄弟们连夜转移货物。
这一次可谓大丰收了!满满三十车盐,再加上那些脚夫肩挑手扛足有五万斤盐外加千两黄金、数十匹好马和几大车的粮食。
“妈的,还是这样来钱快!三哥,要不咱们干脆劫道算了!何必苦哈哈的卖货?那些玩意儿一个就挣几文钱,还不够兄弟们喝壶酒的呢!”一个兄弟抱怨道。
“你他妈找死啊!你不想活了别连累大家伙儿!”旁边一人见陈三脸色不好连忙呵斥。
“呵,忘了当初你吃不上饭是谁拉你一把救你出苦海的了?妈的,主公对我们这些人有救命栽培之恩,没有主公,你们早他妈的饿死了!这才过了两年好日子就他妈的忘了本!信不信老子宰了你个忘恩负义的玩意儿!”
“三哥,三哥息怒,他就一个浑人,得意忘了形胡吣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一个在陈三面前素有体面的小头目赶忙说情却被陈三无情踹倒,“妈了个巴子的!胡吣也不能冒犯主公!”
“是是,三哥说得对!”小头目被踹了一脚心口直疼,强忍疼痛附和着。
陈三发了火泄了怒气保了颜面就此作罢,那个胡说八道却毫发无损的人此时已经尿了裤子。
他完了,谁都知道,三哥愿意管教你说明还把你当兄弟,三哥打你骂你那是恨铁不成钢,换了旁人三哥才懒得管教呢。
刚刚海子只是打圆场劝了一句就被三哥踹得差点起不来,他这个罪魁祸首却好好的啥事没有,完了,他算是彻底完了。
如他所料,第二天他刚刚领了赏银送回家里就一不小心跌进臭水沟淹死了。
帮里兄弟都知道他是犯了事被处置了,他的家里还得了一份抚恤金,至于他手下的那片区域则分派给了其他兄弟。
经了这件事大家那浮躁的心又沉了回去,他们帮主容不得有人对主公有一丝半点的不满。
至于那些不挣钱的货,主公让卖他们就必须卖,每个月的销售任务必须要完成。
虽然陈三以雷霆手段杀鸡儆猴,可是货帮内部还是有人心思活络了,不想苦哈哈的当代理,只想呼风唤雨当盐枭。
明明排行在陈三之上却处处被陈三压了一头,陈大、陈二早就对陈三不满已久,甚至对陈梦璇也有了微词。
“大哥,你说主公到底怎么想的,这么多人,他就偏偏只对陈三那小子另眼相看!”
“就是,明明大哥你才是老大,那姓陈的有眼无珠!要不咱们干脆反了算了自立门户!您也看见了,这劫道也是个好活计!一个晚上就能捞几十万两!咱们何必在这陪着那姓陈的玩过家家?”
几个人窝在密室里开始商议。
陈梦璇陪着二丫抄《三国演义》顺便自己练练字,这两年,二丫雷打不动每天抄书半个时辰给文昌书店供稿,陈梦璇也跟着练练字,现在她的字写得也算是像模像样了。
窗外布谷鸟叫,陈梦璇和二丫都知道这是暗部有事要禀。
挥退下人,从门口走进来一个老妪,若是冯家人在恐怕就会惊掉下巴,这不是今春告病离开的岑嬷嬷么?!
岑嬷嬷原本是系统应陈梦璇要求捏出来的npc,后来陈梦璇发现她好像有了自己的灵魂,像个人样儿了,一番试探后终于确定了,岑嬷嬷觉醒了自己的意志,成了一个真真切切的有思想的NPC。
同样知道系统存在的岑嬷嬷顺理成章的加入了陈梦璇和二丫的队伍,成了帮她们打理内宅外加处理暗地里的一些事的主管。
“岑嬷嬷,暗部有什么消息?”平时无事时岑嬷嬷就是陈府内院管事嬷嬷,只有暗部有事要禀时她才会学布谷鸟叫提前通知主子回退奴婢。
“回主子,货帮近日要出大事,陈大、陈二、陈七要自立门户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