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一条幽僻的山路,除了暴雨砸地的声音以外,再没有其他的声响。
欣欣、羽羽、林芸、叶潇四个女孩,拿着只能充当手电筒的手机,互相搀扶着,沿着这条阶梯摸索前行。
很快,阶梯到了尽头。这是一个用青石铺成的广场,在广场正中间,有一个漆黑的图腾柱,图腾柱下面是一个祭祀用的青石祭坛。时值深夜,月亮又被乌云所遮盖,所以整个广场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让人望而生畏。
“这里好可怕,我们还是回去吧。”林芸拉着欣欣和羽羽的手低声说。
“不要啊,既然都来了,你们就帮我在这里找找吧。”叶潇近乎哀求地说。
“是啊,来都来了,还是顺便看一眼吧。”羽羽其实心里也有些害怕,但还是不愿示弱。
“这是我们能找的最后一个地方了,如果这里也没有的话,那问题可就严重了……”话还没有说完,欣欣的视线就凝固在前方的祭坛下面。
在祭坛下面,散落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形状各异,有圆有长。
欣欣揉了揉眼睛,又往前走了几步,并用手机照向那堆东西。当光线触及它们的一瞬间,一晃,然后它们重新隐匿于黑暗中。
欣欣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用双手捂住嘴巴,手机跌落到地上。
“怎么了?”羽羽、林芸和叶潇也凑了过来。
欣欣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三个女孩一起把手电筒的光线对准祭坛……
六小时前。
这场酣畅淋漓的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不知不觉间,酒桌上已经越来越安静。
老祖宗不习惯熬夜,很早就回家休息了。
萨克医生显然也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酣睡了许久。
只有大舅还在频频举杯,他劝酒的对象是客人中仅有的两个男士陈瑜和白泽。白泽此刻也已经趴在了桌子上,而陈瑜也喝了不少酒,身体有些摇摇晃晃的,感觉随时都能睡着。反倒是叶潇颇有巾帼英雄的风范,不停地替陈瑜挡酒,不知不觉间也喝了很多。
欣欣、羽羽还有林芸三个女孩一开始喝的都是饮料,但是架不住主人们的盛情邀请,最后也都换上了酒,还好每个人都只浅尝辄止,所以都还算清醒。
村长不太爱说话,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大家,他从来不主动敬酒,但是别人敬酒却也来者不拒,所以也喝了很多。他显然是这群人里酒量最好的,现在依旧很清醒。
李思和夏菁知道酒宴散后他们还要负责安置客人和收拾桌子,所以也都没怎么喝酒。
最后,热情的大舅终于也喝不动了,李思趁机提议今天的宴席到此为止。
这里是村长的家,所以村长直接回房休息了,他告诉李思和夏菁先去安置客人们,酒桌等明早再来收拾。
醉醺醺的大舅搀着医生,说要先送他回家。大家都不放心,因为大舅也喝了很多酒。李思说大舅酒量很好,而且对村子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就算闭着眼睛也可以找到家。大家这才放心让他们离去。
目送大舅架着医生离去后,李思也扶起白泽,叶潇搀着陈瑜,然后由夏菁带路,一行人再次回到了老祖宗的家里。
此刻,老祖宗屋里的灯已经熄灭,看来她早已经睡着了。李思把众人引上二楼,让欣欣她们三个女孩住在老祖宗孙女的屋子里,陈瑜和叶潇两个人住在老祖宗儿子的屋子里。至于白泽,因为怎么也叫不醒,只好丢在最小的一间客房里任他睡去。
示意大家早点休息后,李思就和夏菁离开了。
欣欣她们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怕她们三个人没法睡,所以李思离开前搬来了几张竹席,让她们打地铺将就一晚。现在正值盛夏,睡在地上也不会很冷。此刻三个女孩就围坐在竹席上,兴高采烈地聊着这一天的见闻。
时间才刚到十点半,若是在城市里,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几个女孩也因为这一天的经历太过跌宕而有些兴奋。村子里有电,但是没有网,手机依旧没有信号,所以女孩们就分享起旅行中的趣事。可能因为大家都是女孩,而且也有些熟了,林芸终于摘下口罩,她的左边脸上果然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几个女孩一边聊天,一边合影自拍,折腾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到了半夜,女孩们兴奋的神经终于被生物钟打败,大家打着哈欠,很快就躺在竹席上睡着了。
“咣咣咣……”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几个女孩被惊醒。
欣欣第一个站了起来,她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时间显示是凌晨三点。
“这么晚了,是谁敲门?”带着这个疑问,她轻轻地走到门口,问道:“谁啊?”
“是我。”门外传来叶潇急促的声音。
听到是叶潇,欣欣连忙打开了门,发现对方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
“叶潇,怎么了?”几个女孩围过来问道。
“我老公不见了!”
2
“他不是喝醉睡着了吗?”欣欣诧异地问。
“是啊,不过他酒量还是挺好的,所以睡了一会儿就醒了。他说要出去方便一下,顺便抽根烟,然后就下楼了。”叶潇焦急地说,“我在床上躺着看小说,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后来,我因为口渴醒了过来,发现他还没有回来,所以连忙下楼去找他。”
“那找到了吗?”
“当然没找到,不然她就不会来找我们了。”欣欣说着,白了一眼问出这个白痴问题的羽羽。
叶潇没有理会这对斗嘴的姐妹,继续说道:“我先来到院子里,但是空无一人,然后我又去卫生间看了看,也没有人。这时,我发现院门是开着的,心想陈瑜他是不是出去了?我出去喊了几声,但是没人回应我。外面实在是太黑了,我一个人不敢走远,所以这才上来找你们。”
“那好,我们陪你一起出去找找吧。”听完叶潇的话,欣欣当机立断地说。
几个女孩出了门,来到了楼梯口,客房里传来白泽有节奏的鼾声。看来他还在沉睡,大家放弃了叫上他一起出去找陈瑜的念头。其实就算是他醒着,女孩们也不一定真的会叫上他,因为他那猥琐的容貌比外面的黑夜还要恐怖。
几个女孩来到大门外,见大雨还没有停歇。大家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开始一边喊着陈瑜的名字一边寻找起来。
老祖宗的房子位于村口,通往村外的路一片漆黑。几个女孩决定先在村子里找找。
村子里只有一条主路,房子都是贴着这条路分列而建,所以路况并不复杂,大家只需要沿着石板路一直走就可以了。沿途的每一户人家都大门紧闭,村民们早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作为外来者陈瑜,人生地不熟的,不可能擅闯村民的家。女孩们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村长家门口。而那,正是村子最后的一栋房子。
“怎么办啊?到处都找不到陈瑜!”本来以为陈瑜只是外出溜达溜达醒醒酒,然而现在找遍了村子也不见踪影,叶潇真的开始着急起来。
“要不,我们去找李思吧,他也许知道这里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秘地方,也许陈瑜在那里迷路了也说不定。”林芸提议说。
“可是,我们不知道李思住在哪啊?”欣欣说。
“这还不简单,我们先去找村长,让他带我们去找李思不就好了。”这一次,羽羽的反应还是蛮快的。
“不好吧?村长年纪很大了,而且喝了很多酒,现在应该也睡着了,我们打扰他休息是不是不太好啊?”欣欣说出了她的顾虑。
“陈瑜一个大活人在村里失踪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叫醒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羽羽反驳说。
“你们先别吵,看,这里好像还有一条路。”
正剑拔弩张的两姐妹立刻被林芸的话吸引了注意。
这是一条建在两棵大树之间的石板阶梯,因为隐蔽在茂盛的枝叶下,加上漆黑的夜色,所以大家之前并没有发现。
石阶一直绵延进漆黑的夜色中。欣欣用手机照了照,却只能照出五米远的距离。
“这里是什么地方?感觉好恐怖的样子。”看着黑漆漆的石阶,林芸有些胆怯。
“陈瑜有可能是走进这条路了,你们陪我进去找找吧。”这条突然出现的通道对叶潇来说就宛如救命稻草一般,她不顾面子地哀求着大家。
欣欣看了看几乎要哭出来的叶潇,又看了看那漆黑的石阶,沉思了几秒,开口道:“好,我们上去看看!”
3
三部手机的手电筒同时照向了那堆东西,几秒钟后,其余三个女孩的反应也都和欣欣一样,惊慌失措地捂住了嘴。
那些散落在祭坛下面,形状各异的东西,赫然是一堆人体的残肢!
四个女孩只惊呆了不到三秒,就惊恐大叫着转身跑下了阶梯,连掉在地上的手机都忘了捡起来。
石阶本来就陡,再加上雨天湿滑,几个女孩摔倒了好几次,羽羽还差点滚下楼梯,幸亏被欣欣一把拉住。她们狼狈不堪地一直跑到村长家的门口,顾不得夜深人静,死命地拍起门来。
几分钟后,村长披着衣服打开了大门。看着女孩们惊慌的样子,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李思从村长家对面的大门里探出头来问道,原来他就住在村长家对面。
“陈瑜被杀了!”羽羽用近乎尖叫的声音喊道。
叶潇此刻已经身体瘫软,不知道因为害怕还是悲痛,“扑通”一声倒地,昏死过去。
李思一边和村长把叶潇抬进屋里,一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几个女孩中,欣欣算是最冷静的,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欣欣的讲述,李思和村长对望了一眼,眼神中也透着恐惧。
一般来说,在自己的村子发生了命案,身为村长和村里的壮年,肯定是要第一时间去现场看看,然而他们两个人却完全没有前去查看的迹象。欣欣见状,感到很诧异。
“你们不去现场看看吗?”因为事态紧急、人命关天,所以欣欣也不愿意过多猜测,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现在?”村长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嘀咕。
“是啊!就是现在!”羽羽有些按捺不住,上去拉着李思的手就要往外走。
“等等!”李思一边挣脱开羽羽的手,一边着急地说。
“都出人命了,还等什么等?”
“是啊,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胆小?”
就在几个女孩七嘴八舌地数落他们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他们不是不敢去,而是不能去。”
女孩们回过头去,发现是大舅披着外套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夏菁。
“他们为什么不能去?”几个女孩不解地问道。
大舅看了看三个女孩,又看了看村长。在得到村长的首肯后,他才一字一顿地说:“因为那里是村里的圣地,在日出之前,任何村民都不能踏进那里半步!”
4
“据说在一百多年前,村子里忽然蔓延起了可怕的瘟疫,死了很多人。后来有一个游医路过村子,看到村民们被瘟疫困扰,就决定留下来帮大家治病。他先将已经病死被埋葬的村民尸体挖了出来,然后集中在广场上用一把火焚烧掉。这一举动让死者的家属难以接受,大家扬言要杀死他,但是他毫无畏惧,苦口婆心地向大家解释这是病源,必须被烧掉。后来,他在当时族长的支持下,一边烧掉病死村民的尸体,一边给患病的人服用他调配的汤药。一个月后,病人都奇迹般地痊愈了,在这一个月里也再没有任何人死掉。从那以后,那名医生就被村民们奉为神医。而他则与村中一位女孩相爱,从此就定居在这里……”
李思的故事还没讲完,就被羽羽粗暴地打断:“我们让你们解释为什么现在不能去那个广场,谁让你给我们讲故事了。”
“你别着急啊,听我继续说,马上就要到重点了。”李思示意羽羽冷静,继续没讲完的故事,“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广场,就是当初焚烧尸体的地方。白天,医生和村民围得严严实实地把尸体抬到广场上烧掉,到了晚上,那里就成为了禁地,不许任何人靠近,医生是怕有人误入感染病菌。等到疫情结束,这个习惯就一直延续了下来,大家白天有事可以去广场祭祀,但是太阳下山后,任何村民都不许靠近。久而久之,这就成了村子里一个妇孺皆知的村规,那就是太阳下山后到次日太阳升起之前的这段时间,所有的村民都不许进入广场!”
“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等到日出才能去那?”听完李思的话,欣欣问道。
“是。”
“但是天一直在下雨,如果今天还是阴天,一直不出太阳怎么办?难道我们就一直不去了吗?”羽羽激动地问。
“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当然,我不是说死人,而是说在阴天我们也必须要进山祭祀的情况。当时的族长和长老们经过商议,决定由晚上五点到早上五点这个时间表代替原先村规里的日落日出。也就是说当天傍晚五点以后到次日清晨五点前这十二个小时里,任何人是不准进入广场的。”
听完李思的补充,几个女孩都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时间显示是四点,也就是说再过一小时大家就可以进去了。既然村民们都一再坚持,她们也只好入乡随俗。
“你们村子里的每个人都一定会遵守这个规定吗?”虽然不再要求他们马上前往残肢所在地,但是羽羽的嘴却没有闲着。
“这是一定的!”这次说话的是大舅,“这里的村民从小就会被告知那里是禁地,晚上绝对不可以靠近,所以不管是刚会走的小孩还是七八十岁的老人,绝对不会有人在晚上走进那里。”
“那像我们这种误入那里的人,又会怎么样呢?”一直没有开口的林芸躲在欣欣身后,低声地问。
“因为我们村里很少来客人,所以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不过,不知者无罪,你们不知道规矩误闯圣地,我想只要以后注意,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的。”村长说完,几个女孩总算放下了心来。
“我说怎么到处也找不到人,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就在大家凝重地守着规定时间点的到来之时,门外传来了白泽特有的公鸭嗓音,紧接着那张猥琐的脸出现在了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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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晚喝得太多了,一觉睡到这个时候,我起来想要去上厕所,路过你们房间时发现里面都没有人,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们被什么山妖野兽抓走了呢。”
一如既往,无人回应白泽的没品冷笑话,他只好尴尬地继续说:“我在院子里找了找,还是不见你们的踪影,就到外面继续找,这一路找来,所有大门都还关着,只有村长家的门是开着的,所以我就冒昧地进来了。”
“你的房间在楼梯口,我们的房间在走廊深处,你下楼上厕所是怎么路过我们门口的呢?而且我们走时房门都是关着的,你又是怎么发现我们都不在的呢?”欣欣望着白泽,冷冷地问道。
其实白泽是睡到一半被尿憋醒了,上完厕所回来后,想起几个女孩应该就住在隔壁。现在天气炎热,他想她们睡觉时一定穿得很清凉,所以打算去偷窥。结果来到门口,顺着门缝望进去,里面却空无一人,他赶紧跑到了陈瑜和叶潇的房间门口窥探,发现也是空无一人。因此,这才一路追寻过来。这些白泽自然是说不出口的,他思索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怎么来圆自己的谎话,只好赶忙岔开话题。
“这个……不要在乎那些细节。对了,你们为什么都聚在这里?”
李思一听,赶忙帮着打圆场,就把发生的事情连同村规由来的故事单独给白泽讲了一遍。
白泽显然很感兴趣,当听到祭祀广场的残肢时,他眼睛一亮——平常除了喜欢研究民俗风物,他的另一个爱好就是看推理小说,现在可不就是一个大展拳脚俘获美女们芳心的大好时机送到了眼前!
就在大家如坐针毡的时候,时间终于到了五点。一行人正要出门之际,叶潇也醒了过来,她执意要跟着一起去。大家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但是叮嘱她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叶潇抽泣着答应了。
天空依然乌云密布,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李思拿着手电,和大舅走在前面,夏菁搀扶着村长跟在后面,再后面就是欣欣她们四个女孩,无人理睬的白泽则灰溜溜地跟在最后。
李思两人先到了广场,并没有马上去祭坛下面查看,而是等到所有人都登上阶梯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近祭坛。欣欣让羽羽和林芸扶着叶潇,跟在李思他们身后凑了过去。白泽虽说喜欢推理小说,但是让他去近距离观察尸体是万万不敢的,所以站在远处,装出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注视着大家。
“咦?”李思走到距离祭坛还有一米远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舅虽然也与祭坛近在咫尺,但是因为还没完全醒酒,眼睛一直不能完全对焦。
“那好像不是陈瑜……”
“什么?”听到李思的话,欣欣急忙挤了过来。这时,她赫然发现被砍下的头颅上留着胡子,而陈瑜是没有胡子的!
“果然不是陈瑜,那会是谁?”
李思没有理会欣欣近乎自言自语的问话,向前走了两步,在残肢跟前蹲下,用手电照着残肢,轻轻地把头颅转了过来。
当头颅的本来面目展现在眼前的时候,三个人都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怎么了?”看到三个人的异样,村长焦急地问道。
“尸体不是陈瑜。”欣欣这句话既是回答村长,也是为了让叶潇放心。听到她的话,叶潇“呜呜”地哭了起来,心中如释重负。
“不是陈瑜,那尸体是谁?”被众人排除在外的白泽终于有机会插嘴了。
“是萨克大叔……”李思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顷刻,泪水与雨水交融,从脸上滑落到地上的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