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根绳子把这金令绑起来,拴在矛头,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诺。”
一骑跳下马,从身上扯下一截狭长的布,他接过司马扔来的大王金令,并把所持的青铜铤横放在马背上只露出一截尖。
手臂穿过横放的铤尖,那握惯兵刃,拿惯弓失的十指非常笨拙地,分别在铤尖和金令上打了个结。
最后,随着他用力一拉,那打成结的麻布摩擦发出“斯”的一声,金令被结结实实地绑了上去。
“大人,您要的金令。”
做完这一切后,降胡抽出青铜铤,倒持着铤尖递给李陵。
“……”
手掌从腰间的宝刀、宝剑上离开,接过属下递来的长铤。
眯着眼打量几下闪闪发光的金令,李陵突然手臂发力,试着挥舞了几下。
“啪嗒啪嗒。”
看到金令一晃一晃地打在铤尖上发出响声,他这才停下手,对着干活的降胡点了点头,赞叹道:
“做得好,不仅没图省事给我只绑一个结,绑的也很结实。”
或许是出于对降胡们素质绝望,希望加以更正……至少不要再烂到连个怎么突围都要叽叽歪歪上几章,还在原地踏步的程度。
李陵破天荒地在这芝麻大小的事情上对属下进行了表扬:
“你叫什么名字?啪嗒。”
甩着新到手的“工具”,李陵面带鼓励的笑容,望向绑令降胡。
“贱名入不得大人耳,叫小的一声龙套三号就行。”
降胡回以谄媚的笑容,同时,本能地弯下腰垂下头,让本就不高的身形显得更加低矮。
“好,龙套三号,你就是这只小队的新头目了。”
那具倒在血泊中,还热着的前统领就在眼前,李陵却是看都不看一眼,随手指定一名龙套替代他的位置。
什么,你说他有名字,不叫龙套,叫龙套三号?
害,这有什么区别吗,此时人人都是随时可能会死的小卒,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又有谁会记名字。
“我?”
天降馅饼,砸了这位龙套一脸,他抬起手指着自己问了句。
“对,就是你。你做事比他们妥当。。”
在得到确认后,龙套三号只感受到极为短暂的喜,心中就剩的只有惊了,连忙摆着手拒绝:
“不,大人,我不行的。
“我只是一个做事前考虑两次的笨人,既没有过人的武勇,也没有聪明的智慧,我这种人怎么能当统领呢。”
位置的拔高自然是件好事,但也要分情况,像现在这种时候,当统领只能落一个好听的名头,一个人都指挥不动,当个传声筒不说。
关键时刻,还要替代那汉人玩什么“身先士卒”的把戏,冲在前面鼓舞士气,这可是拿命在当啊。
“咳咳,不知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谚,叫,‘矮个子里拔将军’。”
拳头放在嘴边咳了咳嗓子,李陵看着这名新炮灰,以防他“误会”这一重大任命,便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
“你的能力固然不佳,什长都不一定能当好,可你抬头看看周围……”
“刷。”
习惯服从的龙套三号按照吩咐做了,随着他四处张望,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名神思不属,完全不在状态的袍泽。
那位拦截的“勇士”已经走了一会儿了,可还有的人没扭过头来,仍旧出神望着来时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能成吗,能把追咱们的那人拦下吗?”
“应该能成吧,咱们毕竟已经投了汉人,撑犁又开始保佑咱们了。”
“神鬼之说虚无缥缈,不可信,不可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神鬼……”
眼看身旁的两骑就要因为莫名其妙的话题争论起来,理智还在线的第三骑悄悄瞥了眼李陵,伸出手一人一只,狠狠戳了他们一下:
“都少说些闲话,收收心思吧。
“大人在看着咱们,你们一副嘀嘀咕咕,乌合之众的样子,老是让人以为咱们靠不住。”
毫无疑问,这番“好意”的劝谏,引来了更加激烈的回应:
“该死,你戳到腰了。
“呸,你才是‘乌合之众’,你全家都是‘乌合之众’。俺只是话多了些,话多也算是罪过吗?”
“乌合之众’是说咱们眼前这些人的,不是说我们。”
“胡搅蛮缠!”
好心提醒反被反咬一口,还被扣了一顶乌合之众的帽子奚落,这如何能忍,当即大声吵嚷起来:
“乌合之众’’能让你我寸步不前,在这里商讨谋略?”
“哎哎,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你口中的汉大人说的,你有本事去找他,让他改口啊,找我算怎么一回事。”
对了,他们还叽叽喳喳,抓紧一切时间说闲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说。
意识到统领位子不可推卸后,龙套三号便转变了态度,此刻正恨恨看着这些名义上归自己管辖的骑士,浑然不顾自己曾经就是其中一员。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屁股决定脑袋”、“被万恶的糖衣炮弹打倒,背叛了xx”云云,都能准确地描绘出他此刻的心理变化。
至于为何三番五次地提匈奴兵……
紫轩(吐槽):不这样,怎么能体现出匈奴军的本质,就是一群靠着少量精锐把刀架在脖子上威吓,才勉强捏在一起的臭鱼烂虾呢。
也别和北军、边郡两家子这种精锐比了,就和历史上让李陵叛变的八万大军比起来,这群仓促汇聚,连吃败仗,死了大王的家伙都要逊色不止一筹嘞。
如今他们能不离不弃跟着李司马,全赖投降汉人,摇身一变成归义胡后的大幅士气加成。
不然,这条突围路只怕还没走到一半,这群匈奴兵就要发挥优良传统,散个干净了。
……
“天杀的匈奴狗,都投降了还这么一副脾性,迟早要让你们改过来。”
龙套三号暗暗在心中发着誓。
真该说人类是天性就是追求政治地位吗,明明屁股还没坐热,他就已经开始适应了这个位置,学着用一个头目的口吻来看待问题。
“好了,我的新头目,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你来整顿风气,虽然我很支持你那样做,啪嗒。”
一甩手中长铤,垂下的金令打在肩头,李陵结束了短暂的适应时间,对着还茫然无措的新头目说道:
“我们现在要思考的是如何从这里突出去,你该把那双眼睛放到该看的地方了。”
“该看的地方?”
瞪着一双大眼眨巴了几下,作为一个没有足够智慧的人,龙套三号无法从言语中得到提示。
好在他知道自己笨,索性拨开快要贴到脑门上的金令,对着李陵一礼:
“还请大人示下。”
“话都说这么明……算了,选你就是因为你听话,办事牢靠。”
长铤向上一提,垂落的金令离开了危险的脑门,李陵叹了口气,准备斥责的话在嘴里转了半圈,就变成了引导性的命令:
“我问你,突围无非软硬两种法子,而今时间紧不能软,只能硬。
“你觉得,我们要做些什么,才能最快最顺利地突破眼前这群家伙?”
“软?硬?突破?”
脑门冒出三个问号,再度投来迷茫的眼神,而受到眼神的李陵额头则是爆出一个井字,他开始觉得听话的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李陵(捂头):我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陛下每次一见到万石君的家人,都会是一脸别扭的表情了。
紫轩(点头):可不是嘛,国家闹了流民潮,二百万人汇聚函谷关下,作为丞相,不能给皇帝出主意解决问题也就罢了。
毕竟是专门挑老实人来当木偶泥胎的,不能为也是皇帝的责任。
但你回到家后,居然在这个关头上,就自己无能这点上表辞官,让皇帝另请贤能……
嘿,知道的明白你石家人打小老实,没心眼;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要挟流自重,和皇帝(君权)掰腕子,捍卫相权呢。
李陵(摇头):这事长安闹得很大,我也听说了,只有一点不解。
既然陛下知丞相忠厚,不能论事,为何石丞相没有去位?
紫轩(冷笑):你哪里是不解,分明是不敢说吧。
李陵(神色大变):你又想胡说什么,快住口!
紫轩(一把推开):你不敢,我敢。还能是什么,不就是老实人固然蠢,可它方便自己大权独揽呗。
至于不能第一时间发现流民问题,并加以妥善处置会死多少人……
哈,在狗皇帝眼里,区区流民何时能和自己大权独揽,不受丞相擘肘相提并论?!
李陵(吞吞吐吐):陛下还是爱民的。君不见,昔年河决东郡,随行百官将军以下的都要下水去堵,这才有了宣防宫的建成。
紫轩(怒极反笑):我呸!历史上,也别历史上了,就有汉一朝,大河决口不是一两次,每回都成功堵上了。
唯独瓠子,在一次失败后,居然因为他舅舅田蚡的封邑在河北,而河决南面,没有收到水灾影响,就放任大河自流,河决了二十年,也就霍霍了河南岸百姓二十年。
紫轩(捏着嗓子):蚡言于上曰,“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为彊塞,塞之未必应天。”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偏偏他就信了,不再提堵塞的事情。
一直到前几年,他东巡封禅后的第二年路过瓠子亲眼看了看,这才有了浩浩荡荡的堵塞行为,充其量是个“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的评价。
横向对比,也就比召开治河意见征集大会,结果冒出个放弃曹、卫百里之地,让大河爱决哪就决哪的神人的王莽强上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