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自以为妙计的“上策”三言两语便被人驳倒，紧紧攥着手中金令，献策降胡抬起头和李陵的失望眼神接触片刻，就迅速垂下头，露出羞愧难当的面容。
“大人，我话说的太满了，也想的太简单了……”
“哎，不碍事。上策虽然离谱了些，但下策还是能用的嘛，何况，你有这个心总比没有的好。”
“谢大人，谢大人谅解。”
温言安抚完献策的降胡，李陵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只是你要明白，被你耽误这么一阵，我们的时间就会变得非常紧张，接下来的动作也必须激烈起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晓得，俺晓得。”
仿佛找回了信心，急于证明自己还有用的献策降胡拍着胸脯说道：
“无论是冲在最前面填沟壑，还是混进去当死间，大人一句话吩咐下来，俺都毫无怨言。”
献策降胡（不在意）：表忠心嘛，谁不会啊，捡着漂亮话说就是了。
“好，有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李陵再度伸出长铤杆子点在他肩头，另一只手抬起指向来时的方向，一点也不客气地吩咐道：
“本司马估摸着那人要么不来，要么就是快到了，你现在折返回去，在半路把他截住。
“只是阻一阻最好，司马我不愿意做亏心事，可如果情况危机，也不必吝啬下手，一刀宰了他即可。”
“……”
嘴巴下意识地长大，整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望着身后发了一会呆，献策降胡才僵硬地扭回头，费力地合上嘴巴，挤出一句话：
“哈，您说什么？”
“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明确。”
反问一声，也没指望他回答，李陵紧接着就把吩咐重复了一遍：
“你不是说填沟壑、当死间吗？”
“大人，那是……”
头皮发麻，不等献策降胡开口解释一下“表忠心”和“实际行动”间的差距，李陵便将其打断，自顾自地说道：
“本司马没那么狠心，让你去白白送死……其实，咳咳，你死了不要紧，可死也得起到作用，总不能白死吧。
“这人呢，要死得其所，死的有价值有担当，你说对吧，哐当。”
说到最后，李陵松开青铜铤，任其掉在地上，空出来的手装作不经意抽出宝刀地晃了晃，似是在对着阳光探究折射的秘密。
“大人？！”
温暖的刀光再度打在脸上，降胡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张惊恐的脸上找不到方才献策时的半分神气。
此时，在李陵的大棒威吓下，献策降胡莫名和尸体还热着的统领·龙套二号有了七八分共鸣。
“汉狗怎这般可恶。眼看嘴巴讲不了道理，就拿起刀子来继续讲？
“你是汉人，还是胡人啊！”x2
“刷刷，嗖嗖。”
三尺宝刀在手中舞了个圈，刀刃划破空气的尖鸣吓得献策降胡耳朵一抖，眼皮跳个不停。
“怎么，不愿意？”
数九寒冬般冷冽的声音在心头响起，献策降胡浑身一颤，顿时把怨气、骨气通通拋之脑后，点头如小鸡啄米：
“愿意愿意，为大人做事，一条姓名舍了就舍了，有什么犹豫的。”
“愿意就好，快去吧。”
“这就去，这就去。”
一连点了十多下头，晃得脖子有的酸，献策降胡也不敢乱动，就这么弓着腰夹着脖子，小跑着离去。
“咔吧，等等。”
眼见威吓奏效，李陵也不再耍弄那柄用起来并不顺手的宝刀，将其插回鞘中，抬了抬下巴，朝着地上的青铜铤努了努嘴：
“先别忙着走，把那兵刃给本司马拿回来，下马还得再上回来，麻烦。”
‘汉人，我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也是有脾气的！’
脚步一顿，佝偻的腰杆直起，送开的双拳攥紧，怒气槽爆满的献策降胡腾地一下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小，脸颊肌肉紧绷。
“嘭。”
两只拳头抬起用力一碰，用最凶的表情，说出了最怂的话：
“诺。”
“哈呼，莎莎。”
不单是弯腰捡起青铜铤，献策降胡还很狗腿地吹掉挺身沾着的浮土，最后又用顺手扒拉来的衣物擦了擦。
做完这一系列的步骤后，他才把比掉地上之前还要干净的青铜铤递了回去。
一群一年半载洗不了几回澡的匈奴人，你不能让他们养成定时清理自己兵刃的习惯。
说实话，也就是青铜铤太长太细日常生活不常用，这才能被轻松清理，倘若是把青铜铤换成杀敌、吃饭两用的解手刀，它的清理难度会让人崩溃的。
“您瞧瞧，没捡错吧。”
“嗯，没错，就是顺手捡的那个，比之前的还亮了呢。”
李陵领导肯定了献策降胡同志的工作，作为对这样工作的奖励，李陵一改“爱死就去死”的嘴脸，很务实地对他露出一个笑脸，劝慰道：
“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那毕竟只是一个人，他只有一匹马。
“你也不需要非得杀死他，只要能阻拦上一阵，拦到本司马击破眼前这群土鸡瓦狗就可以了。”
“大人，您所言‘拦到……击破’未免太过模糊，可否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俺拦到多长时间就能走？”
察觉到李陵的态度有所变化，哭丧着脸的献策降胡立刻换了张认真脸，询问着自己的“工作”时间。
问完，为了防止自己语气太过生硬，他还很是拍马地加了一句：
“我不是怀疑司马您的本领，您可是领着一二千就把带着三万众的胡王打得抱头鼠窜的神人，连他本人也死在您手下。
“但俺们真的赶不上您的那些属下，敌人的数量又太多，援军还不断，到底何时能赢？您不说出来，俺心里空落落的，放不下心啊。”
“我向你保证，这个时间不会长的，也就……”
事关自己能不能在胡营重新展露出实力，乃至关系到出营后追击期间的战果，李陵非但不能谨慎地报数，他还必须“大意”、“轻狂”一些：
“一刻半刻。自己看着太阳计时，最迟一刻后，不用管我有没有破敌，你自行撤离就行。
“去营外的汉旗下，找一个叫‘上官安’的人，在哪里等我归来。”
肩膀上架着青铜铤，豪放派·李陵斜着眼看向下方的献策降胡。
“明白，小的一定在旗下烧好热汤，煮好肉米，等着大人得胜归来！”
（惊讶，打出“deshengguilai”，搜狗第一个显示的词居然是“德胜归来”，而不是“得胜归来”？
网友们平日里都在谈些什么，频繁到让输入法都记下了）
“诸位，后会有期。”
应承下这件事后，献策降胡向着面色复杂，不知该庆幸自己没被选中还是后悔浪费逃走机会的众人抱了抱拳。
“那厮看似忠心，实则下手比谁都狠，小心别死在他手上。”
“快滚吧，又不是见不着了。”
炫耀的行为得到了一阵“热情”的回应，献策降胡轻笑一声，伸手把原先用来驮着俘虏，现在空出来的那匹马牵了过来，翻身上马，一扯缰绳。
“啪，驾驾。”
“唏律，咚咚咚。”
一直驮着两个人，负担比其他马重两倍，得不到解放的马儿此时沉疴尽去，不由长嘶一声，欢快迈动四蹄跑了起来。
“……”
对此，先丢衣服，再丢马，现在还光着膀子的俘虏是敢怒不敢言。
“咯吱。”
十指深深插进地里，再用力合握，手背青筋凸起，那被抓在手心的土壤更是发出异响。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呼~”
一连大嗓门在心里咆哮了三声，俘虏才发泄掉怒火，缓缓从土里抬起手，手心张开，扔掉两个被捏实的土块，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咚。”x2
“呼呼，阿嚏。”
恰逢此时，一阵秋日间傍晚的凉风吹过，赤着上身的献策降胡被这么一吹，浑身泛起来鸡皮疙瘩，狠狠打了个喷嚏。
大自然母亲让他意识到了此刻第一紧要之事不是在这里发火，而是——秋日凉，多穿衣服。
“衣服……”
俘虏双手环抱胸膛尽量减少接触面积，他嘴里念叨着“衣服、衣服”，双眼四处寻找，很快便有所发现，视线停留在一团被随手丢弃，沾满尘土和污渍的物件上：
“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混蛋刚刚拿我衣服去擦兵刃了！”
如果说尘土能被抖下去、洗下去的话，那污渍，尤其是金属兵刃留下的难缠污渍。
衣服上一旦沾染上这东西，在缺乏“高溶解”、“快速去污”洗衣粉/液的匈奴，基本可以宣告“死亡”了。
或许天下供养一人的汉朝皇帝还能掏出什么失传的古代黑科技、某种灭绝的苏木科皂荚属解决掉，但对一个小小俘虏来说，他只有两个选择——
一，放弃衣服，用钢铁意志战胜秋日凉风；
二，冒着金属中毒的危险，一闭眼，穿上去了。
“唔，听族里的巫医说过，寒风最是催人身子骨，好端端的一个汉子在帐外吹上一晚寒风，第二天就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被野狼吃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