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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争执

“大哥,莫生气,莫生气,这群眼里只有自己家的蠢货怎么知道大哥的英明。”

“……”

对这句吹捧自己的声音有些陌生,“李大哥”扭头向后看了看,发现说这句话的人正是那群哭天抢地的村民之一,是刚刚露过脸的“熟人”。

“呼~”

微微提起的警惕心消失,松了口气,“李大哥”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位村民的说法,并趁机开始数落那群在村里抢救家什的村民:

“那可不是,这群趴进钱眼里的烂人,一辈子也就这个德行了。”

虽然看起来,这个搭话有些过于巧合了。

就好像是一直盯着“李大哥”,揣摩他的心理,特意在找个时间提问一样。

“哈,一个一辈子出不了郡国,见不到大世面的小破村民,我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想算计我?回娘胎里重造,等下辈子投个好胎再说吧。”

看了身旁那浑身黑乎乎的,强行挤出谄媚笑容的村民一眼,“李大哥”心中嘿然,背着手装了起来,连这位村民的名字都懒得问。

咳咳,我们“李大哥”可是交友四方,养“士”(其实就是游侠、无赖子小弟)三十,十里八乡都混的开,跟在身后拍马的小弟成群,谁会去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啊。

“啪。”

就在“李大哥”发泄完胸中那股闷气,准备顺坡下驴,就此打住,带着身后那群望眼欲穿的小弟们回村抢救家什的时候。

突然,啪马村民猛地迈出几步,狠狠地拍在大青石上,发出“啪”的一响,吓得众人一惊,青石上的“李大哥”也被吓了一哆嗦。

“既然大家都知道火势救不了,必须等天亮,那‘李大哥’就不知道吗?”

迎着众人或惊或怒的目光,拍马村民昂首挺胸,指着身侧那勉强维持姿态的“李大哥”,反问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哥不让救定是另有打算,只是被那群憨批破坏了。”

原拍马一号反应最快,腾地站起,同样来到“李大哥”旁边,摸着大青石,倚石成屁。

“啊?我是这么想的吗?我难道不是看到村子被烧,一想到房子要没,心痛如绞,迁怒大火吗?”

面对越来越超出掌控的现场,尤其是自己现在站的大青石还是个被射杀的好地方。

“李大哥”心中暗道不妙,连忙矮下身子,就要下青石。

“啪。”

可“李大哥”刚弯下腰,腿还没来得及迈,就被底下的拍马一号给托住了。

拍马一号一边稳稳地托住“李大哥”,把要跳下的过程打断,一边给了身旁的拍马村民一个不屑的笑容,仿佛是在说:

“小子,比起拍马,你还嫩得很。”

“……”

拍马村民也适时地露出懊悔、不甘的神色,让拍马一号得色尽显,默默加大了托举力度,准备让这位拍马萌新开开眼,告诉他什么叫真正的拍马!

“大哥,我来扶你。”

“松手!”

身体强行一顿,一只手被锁住,暴露在射程中不说,还无法躲闪,“李大哥”心中警铃大作,一边挣扎,一边对着拍马一号大声呵斥。

“嗡,嘭。”

突然,远处的人群中响起了一声弩失发射的嗡鸣,被强行搀扶的“李大哥”应声而倒。

“有刺客,追!”

拍马村民突然站起,抽出长剑大喊一声,向着弩失射来的放心走去。

“蹬蹬。”

眨眼的功夫,拍马村民就钻进了慌乱的人群,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

“看到大哥被射中就去追,也不在乎对方有没有埋伏,真是忠心啊。”

“噫,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虽然大哥中了箭,但也显露了一位义士啊。”

不过,大家也没太过在意,只是感慨了几句拍马村民的忠心,尬吹几句,视线就重新回到了“李大哥”身上。

还好,因为拍马一号的强行搀扶,“李大哥”倒在了一号怀里,没有摔倒在地,受到二次伤害,直接死亡。

不过,这顶多是让“李大哥”多挣扎一段时间,脖颈被射穿,后世也是要进ICU的,还得看救援时间。

这年头……就算是扁鹊传人·太仓公还活着,也只能摇头,大呼“老臣救不了啊”。

“噗~”

那喷出来的鲜血浇了拍马一号一身,这前所未有的体验直接把他浇懵逼了。

这还不是最倒霉的,只见“啪”的一声,回光返照的“李大哥”一脸的怨恨不甘。

“啪。”

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拍马一号,另一只手抬起,颤颤巍巍地指着拍马一号,“李大哥”张开汩汩冒血的嘴巴,留下了自己的遗言:

“你嗬,你是同伙!”

“啪嗒。”

遗言说完,“李大哥”的手掌就无力地摔打在地面上,双腿一蹬,脑袋一歪,双眼瞪得老大,死不瞑目地走了。

“……”

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刚刚还活蹦乱跳的老大,如今变成了死不瞑目的尸体。

“啊,是他勾结外人杀了我父!”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声凄厉的喊叫,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一脸怨恨地指着懵逼的拍马一号。

“对,我刚刚听到老大的遗言,说老马是同伙。”

又是一人跳了出来,指着拍马一号手臂上被抓出来的血手印,大声喊道:

“刷,大家抄家伙,把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砍死,以慰老大在天之灵!”

“刷刷刷。”

证据过于确凿,从老大暴毙一事中清醒过来的众人没有犹豫,纷纷抽出家伙。

或是锋利草叉,或是游侠长剑,亦或是私藏弩弓。

总之,上百把五花八门的武器亮相,大家围成一圈。

刀刃上闪烁着火光,拍马一号放下“李大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无力地辩解道:

“不是我,我没有,你们误会了。”

“诸位叔父,我父临终前已经指名凶手,此贼还想狡辩,何其可笑!”

指着拍马一号,手持长剑的青年痛心疾首地骂道:

“狗贼你真是好狠的心,我父对你何其信任?你竟勾结奸人残杀我父,尔就不怕被泰一神震怒,将你活活劈死吗!”

“我……”

拍马一号摸了把脸还想要辩解,可突然,周围那一圈闪烁的寒光让拍马一号浑身一震。

“……”

看着那些或面无表情,或咬牙切齿,或怒发冲冠的伙计们,拍马一号沉默了,良久,才沙哑着嗓子说道:

“我明白了,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个人竖起来当箭靶,让你们去射。”

“来吧,杀了我吧,我在吃人肉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

“泰一神在上,愿世间得到净化,所有罪恶都被消灭。”

拍马一号平静地看着手持利刃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众人,张开双手,拥抱空气:

“我在下面等你们。”

“不,不要和这狗贼讲道理,大家一起上,将这吃里爬外的狗东西乱刀砍死啊!”

被这一幕搞的心里发毛,青年振臂一呼,呼啦啦上去一群人,你一剑,我一叉,他一棍,“噼里啪啦”围着拍马一号打了一顿。

等众人散开,拍马一号这个大活人直接消失不见,只有地上的那滩钳满骨渣的肉泥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存在。

“蹬蹬,扑通。”

一个标准的足球运动员滑跪,青年滑到“李大哥”面前,也不嫌脏,直接抱起尸体,痛不欲生地喊道:

“耶耶,兒来晚了!”

“唉,这李家老大还真是孝顺呢,连血都不嫌,不像我家那个,嫌这嫌那,穷讲究。”

看着这一幕,一位村民拄着染血草叉感慨出声。

“呸,你家的连你都嫌弃,那还留着他干什么?不是白白浪费粮食吗?”

身旁一位扛着沾浆锄头的村民吐了一口,扭头看向草叉村民。

“嗨,将就着过吧,这世道能活下去就不容易,难还能要求那么多呢。”

草叉村民没有回答锄头村民的建议,而是感叹了一番这该死的世道,紧接着语气一转,试探性地说道:

“啧,李家的,你说咱们是不是像刚刚那狗贼说那样,要被泰一神消灭啊。毕竟,吃人肉实在是太……”

“嘭。”

突然,“嘭”的一声,一锄头轮在草叉村民脑袋上,锄头深深嵌进脑门。

看着草叉村民的难以置信表情,锄头村民的眼底闪过一抹渗人绿光,平静地说道:

“你不让我吃肉就是想让我死,想让我死我就先得让你死,那请你先去死吧。”

“嘭,嘭嘭。”

就跟锄草一样,锄头一下下地砸下,红白之物四溅,草叉村民很快就没了生息。

其他人习以为常,就好像经常见到类似的事情,众人不仅不怕,还几个一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唉,又疯了一个,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竟说这晦气话,真轮到你发疯,那你就给我出去,别嚯嚯咱们兄弟。”

“呼。”

呼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村民背起锄头,继续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谁也不搭理。

“唉,这群疯子越来越多了。”

看到这一幕,众人浑身一寒,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周围那些一脸冷漠的家伙,心中暗骂。

“呜呜。”

青年从地上站起,哭的双眼通红,哭的声音喑哑。

“生者已逝,哀痛无用,我在此地接任李氏族长之位,还望各位叔父多多担待。”

朝着众人一揖到地,青年语气很软,姿态也放的很低,诚意更是摆的很足。

“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可是俺们看大的,族长不给你,还能给谁!”

一个手持弓弩的龙套小弟站出来振臂一呼,率先拜倒在地。

“拜见新族长。”

眼看有了领头人,呼啦啦,身后的那群人或揖,或点头,或躬身,或不以为意,乱糟糟地喊起“新族长”来。

“诸位叔父,小子既不敏,被举为新族长,那小子有几句话要说一说。

其中若有不足之处,望诸位叔父能够指出,不必顾及脸面。”

压下心中的不满,青年躬身朝着众人拱了拱手,继续维持低姿态。

“嗨,大侄子,不必有顾虑,尽管说就是,俺们这些做叔父的,难道还能对侄子动怀念头吗?”

刚刚退下的“叔父”再度挺身而出,拍着胸膛打保证。

同时,他也转身看着那些不以为意的家伙,着重瞪着锄头村民这个刚刚发疯的疯子:

“管好你们那些疯病,要是你们发疯吓到了大侄子……”

“别说我没提前说,自个去剥皮剁肉里走一遭。”

“我没疯。”

锄头村民平静地看了“叔父”一眼,缓缓开口。

“嘿,他*的,还你没疯?你这不叫疯,什么叫……”

“叔父,让小子先来说上几句,不行你再上。”

不等“叔父”骂出一串污言秽语,青年连忙将“叔父”拉住,拍着手安抚道。

“哼,我告诉你们,谁敢不给大侄子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谁不给我面子,我就要射死他!”

晃了晃手中上好弦的弓弩,“叔父”瞪着周围的村民,狠狠地威胁一通。

“呸,你个跟在李大身后拣食吃的二狗子还抖起来了?”

“李二狗,李大死了你不去哭丧,咋在这抖起威风来了呢?”

“小李,别被这二狗骗了,他现在献殷勤可不是为了你好,而是为了方便分你家的地。”

面对“叔父”的威胁,村民们一点也不怂,站出来几个村民小头目,一把扯掉“叔父”皮,开始“李二狗”,“李二狗”地骂起来。

“李三,你在说什么屁话嘞。”

被拆穿真面目后,李二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索性一叉腰,一指人,直接和他们对骂起来。

“呸,二狗子,别装,你就是一条跟在李大身后的狗,披上人皮也改变不了这事。”

李三撇了撇嘴,吐掉嘴里叼着的干草,指着李二狗,不甘示弱地骂起来。

“嘿,我这暴脾气……”

“叔父,我来,我来。”

摁住捋袖子的李二狗,青年给了一个“信我”的表情,然后向前一步,再次朝着众人一揖:

“诸位叔父,暂息怒火,且听小子一言。”

“贤侄说便是,我只是看不过二狗那张嘴脸才愤然出言,万万不会打断贤侄。”

李三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就针对李二狗一人。

“你……”

“叔父。”

还要再骂的李二狗被青年第二次摁住,同样耳边响起一段低沉的警告:

“不要再闹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吗?”

感受到从青年手臂上传来的不可抵抗的力道。

“叔父没别的心思,就想护护贤侄。”

李二狗怯懦一句,就重新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嘿。”

青年嘿然一笑,松开叔父,纵身一跃,猛地跳到大青石上。

“贤侄不可!贼人……”

摆了摆手组织李三的劝说,青年看着惊讶的人群,拍了拍胸膛,脚踩鲜血,开始了自己的演说:

“我不怕死?不,我也不怕死,怕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冷箭射死。”

停顿一下,让众人有反应的时间,然后青年才缓缓开口:

“可这世上总有些事情要比怕死更……”

“啊,既然你怕死,那为什么还要跳到石头上?”

前排一位脑回路惊人的龙套村民突然大叫一声,伸手指着青年喊道:

“难道,新族长疯了?”

“……”

慷慨激昂的演说被沙雕拦腰斩断,青年仿佛能看到其他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眼前猛地一黑,青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

“啪,闭上你那臭嘴,老老实实地听,那这么多屁话。”

还好旁边的李三反应快,抬手就是一巴掌,把沙雕村民打的一个趔趄,半是喝骂半是朝众人解释地将这事略了过去。

同时,也给了青年一个眼神——“小事,继续。”

“咳咳,可这世上总有些事情要比怕死更重要!”

咳了咳嗓子,强行提起一口气,青年挥舞着手臂,再次回到慷慨激昂的状态。

“我父就死在青石上,我难道就要因为害怕不上青石,不给我父收尸吗?!”

“蹬,噗。”

青年从青石上跳下,弯腰从“李大哥”尸身上拔出弩失,再重新跳到青石上。

“咔嚓。”

举着弩失,然后猛地一下掰断,青年高举断成两半的弩失,奋力嘶吼:

“此仇不报非人子,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把小子斩杀,拿首级祭奠亡父!”

“李大哥当着大家的面被杀,这是耻辱,我们一定要拿贼人的血来洗刷!”

看到这一幕,怕死却更怕自己分不到地的李二狗一咬牙,几步来到青石边,挥舞着拳头怒吼。

“对,报仇,一定要报仇!”

一多半受到感染的村民挥舞着锄头、草叉,跟着李二狗嘶吼。

“报仇”一喊,拳头一挥,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狂热起来。

“唉,说来说去,还是要我们放弃抢救家什啊。”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被言语打动。

这不,有十几个爱家什大过爱“李大哥”的村民就一脸纠结地瞅着周围狂热的人群,不是很吃青年的煽动。

“如果新族长决意如此,那俺就要趁机溜走了。”

“不是我们不想为老族长报仇,可事有缓急轻重,总不能放着房子不抢救,去找什么贼子吧?”

“……”

“诸位,诸位,当当当。”

青年从怀里拿出一个响锣使劲地敲了敲,将狂热的现场压下。

“贤侄,咱们什么时候去找贼子报仇,我的弩弓已经饥渴难耐了。”

想到自己刚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力挺“新族长”,李二狗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二叔,不着急。”

看在刚刚站出来力挺的份上,青年没有再次威胁,只是温言按下李二狗。

“呼~”

然后,青年抬起头,看着下方那狂热、激动、担忧、纠结的村民,深吸一口气,指着前方火势越来越旺的村庄说道:

“不过,在报仇之前,我们要先把村子保住。”

“村子是大家的,而报仇是我个人的私怨,不能将我要报仇付出的代价挪到大家的村子上。”

“贤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落泪,那些舍不下家什,准备一会溜走的村民更是双眼一红,哽咽着说道:

“是我等心思阴暗,误会了新族长。”

“不就是家什吗?俺们不要了!俺们现在就要去杀贼子!”

几个情绪化的村民更是大喊一声,扛着锄头、草叉,从人群中站出,朝着青年磕了个头,就头也不回地窜进燃烧的村庄中。

现在是西汉,先秦的侠客风气还没有完全消失,依旧活跃在人们心中。

这种发现自己误会了别人,心中羞愤欲死,一句也不说,直接拿命去偿还的行为极为常见。

“快,三叔快去带人拦住那几位义士……不,我自己去。”

“蹬啊。”

从青石上跳下的姿势不对,左脚直接扭伤,青年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嘶,宣岂以一足而坐义士死乎!”

仰天大呼,青年推开想要搀扶自己的李二,扶着青石奋力站起,挣扎着向前追去。

“蹬蹬嘶,嘶蹬蹬瞪。”

“……”

《萧丞相月下追韩信》这等话本中才有的奇幻戏码在大家眼前上演,直接把这些一生都出不了郡国的村民看愣了。

“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追啊!”

摘下被汗浸透的头巾,狠狠地往地上一扔,李三跺了跺脚,对着身旁亲信村民就是一脚。

“都,都听三哥的,追,去追。”

被踹起来的亲信村民学着李三给自己的亲信村民,一人扇了一下后脑勺。

“快快快,大家快追。”

被扇后脑勺的亲信村民有样学样地给自己的亲信赏了几个嘴巴子……

“??!套个屁的娃,去追啊!”

看着自己亲信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一会就蔓延了小半个人群,却没有一个人动脚去追。

那些被踹/扇的人都在踹/扇其他没被踹/扇的人。

李三当即大怒,抬腿将吆五喝六的亲信村民踹倒,破口大骂道。

“走走走,大家跟我冲。”

又挨了一脚,脑子彻底清醒过来的亲信村民从地上爬起,挥舞着泛着寒光的朴刀,招呼了一下小弟,就哗啦啦地带人追去。

“咳咳,小三,咋都去追人了?还救不救咱家了?”

正胸口憋闷,堵着一口气的李三突然被人拉了衣袖。

“救你nian……”

扭头看着那张老脸,李三硬生生把脏话咽回嗓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艰难地挤出一张笑脸,陪笑道:

“爹,你咋来了?”

“咚,废话,家都被烧了,我能不来吗!”

顿了顿拐杖,李家老爷子白了李三一眼,抬手戳着脑门,张嘴就是一顿训斥:

“你啊你,咱家都要被烧了,你还不回去救火,竟在这瞎胡搞。”

“快,拉着你那些兄弟,把咱家门前的树啊,房啊都拆了,别让火把房子点了。”

“要是让房子被点了,咱李家平常有多威风,现在就有多丢人!”

“走。”

放下戳人的手,李老爷子拉着李三就要走。

“爹,不行!要是让别人抛下自个房子来救咱家,那咱李家就别想在这里混了。”

挣脱开老爷子的手,李三指着前方火光冲天的村子,大声反驳。

“嘿,小子,耶耶我活了百八十年,战乱、干旱、洪水都收不了我,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我就教你一个乖。”

李老爷子开始推广自己活这么长时间的长寿秘诀:

“记住,大难临头各自飞,谁都管不了谁,谁也帮不了谁。”

“赶紧的,叫你那些弟兄把咱家保住。”

“爹,这么做,以后我们李家在乡里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虽然心底里也曾经期望过这种好事,但李三的理智让他难以接受这么做带来的代价。

“戳脊梁骨?呸,等保住李家,爷们明儿收拾东西就走。”

李老爷子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要换地图混了,还管他声望不声望的,捞一把就走啊。

“爹!”

听到这句疯狂的话,李三甚至产生了自己父亲年龄太大,已经老糊涂了的想法。

“你小子别看我年纪大了,双眼不好使了,但我这些年不是白活的。

年轻时,靠着这双招子,我避开项王的屠城,躲过彭王的劫掠,为刘家皇帝在庸城担过土。

唯一失算的是几十年前那次吴大王造反。”

李老爷子腰杆挺直,脸上渐渐浮现出追忆之色:

“当初是老朽迷了心,看周丘先生一夜聚众三万,旬月十万,大有虎踞齐鲁之势,就投了军。

谁承想,吴大王起兵还没几月就被朝廷砍了脑袋,周丘先生气急攻心,一命呜呼,老朽也连累了家人,兄弟几个一起背了乡,来了这东郡。”(注一)

“……”

看似普通的老爸突然自曝,这一连串的丰富经历让李三直呼懵逼。

“爹,现在不是乱世了,咱李家在这也扎下了根,十里八乡都能有个名,真的要远走他乡吗?”

虽然心中被自己老爸的丰富经历折服,隐隐知道老爷子说的是对的。

但李三毕竟是太平年间出生,李家又是当地豪强,实在是难以接受远走他乡的选择。

“蠢,有了李家人才有李家,只要李家人没死光,到哪里,哪里就是李家。”

抬手狠狠地一戳脑门,李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可咱这也没啥问题,活得好好的,为啥要背井离乡啊。”

看了一眼村东头最醒目的大宅子,李三还是舍不得自家基业。

“咚。”

拐杖往地上一敲,李老爷子眼底泛起一抹绿光,幽幽道:

“没啥问题?狗蛋,你是不是吃肉吃多了,真忘了自己吃的是什么了吧?”

“你吃的可是人肉啊。”

在火光的照耀下,李老爷子张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依稀能看见牙缝里的几缕肉丝。

“……”

看着李老爷子的狰狞笑容,李三默然不语,良久才开口,沙哑着嗓子说道:

“爹,明白了,我这就去收拾细软,着急宾客,置办马车,咱们天亮就走。”

“哎,这才对嘛,就咱爷俩的本事,到哪都能混开,别被眼前的宅子蒙住了眼。”

伸手摸着李三的脑瓜子,李老爷子欣慰地笑了。

注一,周丘

〔周丘者,下邳人,亡命吴,酤酒无行,吴王濞薄之,弗任。

周丘上谒,说王曰:“臣以无能,不得待罪行间。臣非敢求有所将,原得王一汉节,必有以报王。”王乃予之。

周丘得节,夜驰入下邳。下邳时闻吴反,皆城守。至传舍,召令。令入户,使从者以罪斩令。

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吴反兵且至,至,屠下邳不过食顷。今先下,家室必完,能者封侯矣。”出乃相告,下邳皆下。

周丘一夜得三万人,使人报吴王,遂将其兵北略城邑。比至城阳,兵十余万,破城阳中尉军。

闻吴王败走,自度无与共成功,即引兵归下邳。未至,疽发背死。——《史记·吴王刘濞传》〕

这剧情……现在的傲天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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