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执与林肆第一次见面,是在他母后的葬礼上。
李执迈着小短腿,艰难地跟着下人,转了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才找了处凉亭歇会儿,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人找到了。
“我不去!”李执抓着茶壶把手,恶狠狠的朝对方吼到。
被抓壮丁的林肆握着壶身,“宫人们都在找你呢,你不去,那些宫人怎么办?”
“关我何事,不过是群下人,死了也是他们的荣幸。”李执抬腿,一脚踹过去。
林肆慌忙一缩手,不可思议地说道:“你竟然打人!”
“打的就是你!”说着,李执朝他挥了挥拳头。
“你,你,我去告诉师傅你打人!”
李执:“随便你。”
时年,林肆跟着师父学道不久,行人处事尚不成熟,难得遇上一个无赖,立马慌了神,哒哒哒跑去找师父了。
李执身为皇室嫡子,背后靠山,自小到大,没怕过谁。如今,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要去告状,心里除了笑还是笑。
李执:“幼稚。”
然后,随手将茶杯丢向林肆。
后来,李执倒了,没有他母后的保护,轻易便倒了。
宫人们的欺软怕硬也在这时候展露无遗,而这个时候,李执又遇见了当初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去告状的少年。
李执靠着假山旁,隔着一方池塘,同坐在栏杆上还翘着二郎腿的林肆对望。
那少年似乎半点没有长过,和当初见面时,半点差别都没有。
李执正想着,突然见林肆扭头朝里喊着什么,然后下了栏杆朝里走去。
这时,李执才发现林肆衣摆上有一圈八卦样式的图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什么。
林肆又靠回原来的位置,随手一甩,朝李执丢去什么东西。
李执稳稳的接住,张开手,发现是一只小瓷瓶。
拔了瓶塞,里面是一张小纸条,打开——“幼稚”。
在见面,已是在太子东宫。
李执被店外的叫喊声吵醒,睁开眼,入目是一片艳红。
林肆身着青衫,身后是一片火海,他笑了笑,向李执伸手,一字一句像雨打在竹叶上,配着远来的鸿蒙钟声,出奇的安宁。
他说,皇上让我带太子离开,只是舟车劳顿,路途艰苦,殿下愿与我同行吗。
他说的是问句,但李执清楚的认识到,但凡他此时说了一个不字,对方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幼稚。”李执拍开林肆的手,冷冷的挑了嘴唇,答应了。
这个动作似乎正趁了他的意,笑里终于添了点实意,抬手递来一只木盒子。
“这是什么?”李执疑惑。
“玉玺,”林肆随口答道,“你父皇给人的见面礼。”
。
“后来呢?他带你离开后呢?”
李执呡了一个凉透的浓茶,待苦味散尽后才再开口,“茶凉了,有些苦,你也尝尝?”
“唉,长乐你继续说呀,那个道士在你离开后去哪了?”朱在庭摆手挥开侍从,并不大显得催促道。
李执敲了敲桌面,不大赞同的皱眉:“别忘了正事。”
朱在庭一默,到底没敢忘正事,取来文墨,写起信来。
“后来——”李执冲信纸微扬下颚,朱在庭便只好又低下头。
“后来,他带我的江湖中四处游荡,还教了我不少糊弄人的把戏……”
朱在庭:“他也是做信客的?”
“你的信。”李执再次提醒。
“哦、哦,你继续说你继续说。”
“他——他也是做信客的,不过他只送信,而且每回上路只送一封信,什么盘缠、干粮通通不带,但总能在各处找来吃食,顺道赚来足够十天半个月的路费,然后在一天之内散尽,就像个,”李执沉吟一会儿,“就像个破小孩儿,一天到晚任性的不得了,还半点不自知。”
“可他应该比你大吧,不然怎么照顾你?”
“……”李执抿唇,“大概吧,自从认识他就再也没见他长过。”
“一直到现在?”
“不知道,很久没见过了。”
朱在庭:“他去哪儿了?”
李执垂眸,一手轻轻摩挲着茶杯边沿,片刻,才答,“很早以前他就走了,带着我家的传家宝,送到了仇家手中,之后再也没见过。”
“那……他叫什么?”
“……他说……他叫步长乐……”
步长乐。
朱在庭握紧笔管,趁着人不注意,偷偷笑了笑,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低头专心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