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段话说出来,殿内都安静下来。
“可是……”连继芳还是想为十六辩解一句,但她话还没说完,沉默许久的皇帝终于开口打断了她,听起来颇为无奈:“好了好了,朕知道你们关系好……朕也也知道其他爱卿的意思了。”
他说着,又停住了,忽然扬声道:“谢人童!谢人童!国师还没到吗!”
十六和谢人童都专心地侧耳听着里面的事态发展,此时乍听他提起自己的名字,都是一惊。
谢人童忙推开门,快步跑进去。
皇帝见状,佯怒道:“你慌什么!朕问你国师到了吗!”
谢人童赶紧道:“回皇上,国师已经到了,现正在殿外等候传召。”
皇帝叹了一声,道:“那快让她进来吧。”
谢人童又赶紧出来传话,十六点点头,抬步走了进去。
此时虽是白天,但殿内仍照了不少蜡烛,显得格外明亮宽敞。皇帝正端坐在殿前的高桌之上,他正前方摆了五张椅子,但只有林大人和鄢相还坐在位子上,至于剩下的两个人,徐恪正身板挺直地跪在地上,而连继芳则怒气冲冲地站在椅子前。
十六这一进来,在场的几人都知道刚刚自己争辩的内容已经被听得一清二楚了。
她先向皇帝默默拱手行礼。徐恪见状,又是不屑地一哼,很看不惯她这种不敬之举。
皇帝倒是不在意,挥挥手,吩咐道:“谢人童,给国师赐座。”
谢人童忙为她搬来一张椅子,然后很有眼力见地默默退了出去。
这段时间内,林大人和鄢相还算肯看她一眼,而傅大人大概是因为最近她帮了傅晏,对她微微点头一示意,至于那徐恪连看也不看她,全把她当空气,只有连继芳,自她一进来便十分担忧。两人相视一眼,十六微微笑了笑,也算是有安慰她的意思。
她刚一坐下,皇帝便道:“国师,谢延龄大人的事你知道了吗?”
“禀皇上,臣知道。谢大人回京途中突遇意外,如今还是下落不明。”十六面不改色地答道。既然皇帝没提吴大人的事,那她也当不知道就好了。
皇帝点点头,又说:“本来朕已经吩咐六扇门着手调查此事,但那种荒郊野外之地,早点找到也算多一分生机。朕知道你推演定位之术不错,所以想让你出手把谢大人找出来,不过谢大人失踪已有八日,且失踪地点尚不明确,线索如此残缺,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找到?”
十六拱手道:“此时不难,只是臣还需要谢大人常用物件一枚,以此为引,方可寻找到现今谢大人的踪迹。”
皇帝明显松了一口气,说:“那好,此事我便交给你处理了。办事过程中如果有什么不便之处,你只管说是我的意思就行了。”
“是。”她应了下来。
两人这几句话间,全没有看过旁人。她知道皇帝是不想她为难。原本他召十六进宫就是为了谢延龄的事,谁知期间徐恪突然发作,说要揭发十六的罪行。本来殿内已经因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了,可没想到十六这时候居然到了。这在场的都是朝中亲信重臣,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怎么能堂而皇之再让十六回避呢。所以只能让谢人童将她叫了进来。
谢延龄的事一说完,殿内又安静下来。十六默默坐一会儿,看大家都不说话,正想开口告退,可连继芳早就看见她左顾右盼的样子了,只皱着眉,悄悄摇摇头,示意她安分些,不要往刀口上撞。
可十六就是那种字面意义上的目中无“人”的人物,她非凡间人,因此总也有种超然人间的自傲和不屑,朋友倒还好,至于其他人族,她又岂会把真真正正地将他们放在和自己一个等级上看待。
于是她想也不想就站起来,对皇帝道:“禀皇上,臣既已接旨,如无其他吩咐,便要着手去办了,以免延误了时机。”
皇帝巴不得她能脱身,正欲答应,谁知就在此时,徐恪却突地端正姿态,大喊一声:“皇上!”
喊完,他便直愣愣往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力道之大,态度之决绝,看得在场之人皆是一惊。待他再直起身子时,额上已经被撞得起了大包,可他浑然不觉,只悲愤地高呼道:“皇上明鉴,吴大人忠君爱国,在任之时也是兢兢业业,未有一刻松懈懒怠。他如此为国为命,如今却惨遭横祸,身死异乡,还请皇上为他做主,莫要让那些残害忠良的奸邪小人逍遥法外啊!”
见此情景,林大人终究也坐不住了,忙起来拉他。鄢相和傅大人叹了一声,也站了起来。
连继芳也是又急又气,所以她不满徐恪无证指罪,但也知道这老头一心为国,并不是坏人,也上前几步,边拉他起来边气道:“你!徐大人,你这又是干什么!”
徐恪听她这么说,一把甩开她的手,怒道:“我干什么?我想干什么难道你连大人还不清楚吗?我想为吴大人讨个公道!”
他这么一闹,刚刚主动站起来要告退的十六突然就被挤出了人群,但他的话又分明是针对着十六的。十六的处境看起来就有些尴尬了。
估计这时候皇帝的耐心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他虽可以容许徐恪这样的人在面前做些言行出格之事,但也不能容忍他的这种恩赐被人慢慢地视作理所应当,更不允许有人如此忘乎所以,以致忘记了君臣之间还是要有所界限和尊卑,因此此时他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微微皱了皱眉。
徐恪已经被自己的一腔正义热血冲昏了头脑,林大人和连继芳都忙着拉他,十六虽然发现了皇帝的不满却又根本不在乎,反而还想看好戏。但鄢相和傅献一下就看出来了,明白再这样闹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自己的这位老朋友也要告老还乡。
傅献上去轻轻拍了拍徐恪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徐大人,大殿之上,切莫误了正事,议事要紧,皇上圣明,一切还要请皇上定夺。”
徐恪见老朋友出言相劝,好歹冷静了些,他又一看皇上,见皇上面有不耐,也是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