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面还排着好几个等写字的少女,那几个少女见她久久不曾落笔,边忍不住催促道:“姑娘,姑娘?你还没想好呀……要不你再好好琢磨一会儿,让我们想好的先写吧?”
“啊?”和锦有些犹豫,她虽平日在宫里被太后宠惯了,却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再说,其实她早就想好了,只是想得太多,不知道挑哪一个写而已。不过此时她一听别人催促,也不再纠结,忙道:“我想好了,我想好了,马上就写。”
那几个少女见状,也点点头,只好耐心等她写完。
正在这时,旁边突然有人对那几个少女道:“……姑娘,我已经写完了,如果姑娘不嫌弃,便用这支笔吧。”
那声音清朗悦耳,听之如春风拂面。十六忽然浑身一僵,慢慢悄悄地抬眼看去,果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掉头就走,和锦正写着纸条,一见她头也不回地就跑了,连忙一把拽住她的手,喊道:“哎呀,师父!你要去哪里啊?”
十六装作没听见,只管埋头往前冲,和锦本就手劲大,紧拉着她不放,她这一往前走,和锦倒被她拉得往前一个趔趄。
和锦身后的几个少女吓了一跳,惊道:“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和锦一边笑着回答一边大大咧咧地对几个少女挥挥手,但另一手依旧扯着十六不放,还使劲地要把她从人群里拉回来。
“别!别动我!”十六压低了声音,努力弯腰缩回人堆里。
眼看关注这边的人越来越多,十六抬手遮住脸,弯腰躲在面前其他游人背后,压低声音对和锦道:“和锦,你先写,我去看看那边的执笔判官。”
和锦不疑有他,点头道:“好,等会儿我过去找你。”
她赶忙点头,都已经要走了又转身回来,一把摘下和锦头上的罗刹面具,边躲边往外面走。
湖边的游人没有正街上那么多,且大多都集中在湖边和花灯前了,十六为了躲鄢颇,只能尽量往花灯那一团挤。
她一路没敢回头,围着花灯像转了一圈。此时大概已经过了戌时,已经有工人抬着一个巨大的六角灯,纸灯有五面,每一面上都活灵活现地画着五只恶鬼,每只恶鬼形态各异,都凶神恶煞的,栩栩如生,望之令人惊叹。
十六看那几个工人一路抬着六角灯到湖岸边的一个高台上放下,大概再过不久,燃灯仪式就要开始了。
她担心自己走得太远,到时候和锦过来找不到她,便小心翼翼地走到持笔判官的花灯下躲着。
等了一会儿,和锦却还没过来找她,她从花灯的木架台后面探出脑袋,一眼就看见了和锦。和锦已经写完了纸条,此时正和先前那几个少女有说有笑地蹲在湖边放花灯。
十六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四处张望一阵,并没有看到鄢颇的身影,又是松了好大一口气,转身回过头,刚走了一步,迎面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面具都差点撞掉了,一边手忙脚乱地戴回面具,一边道歉说:“抱歉抱歉!”
那人笑了一声,并没有责怪她地意思,道:“无妨,姑娘也不用放在心上。”
十六一听这声音,却心中大惊,原来偏偏她想躲谁就遇见了谁,这正是鄢颇的声音。
她赶紧低下头,都忘了脸上还戴着面具,只丢下一句“多谢公子”,便脚下着火似的扭头就走。
刚走了几步,她就听见身后的鄢颇惊喜道:“……绿枝姑娘?”
十六一抖,继续一声不吭地往前面走,但很快,一抹灰色的身影就拦在她跟前。
她抬眼望去,鄢颇正好奇又仔细地打量着她,语气里有种十分肯定的自信,他笑了笑,说:“绿枝姑娘,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的态度如此肯定,十六眼见糊弄不过去了,心里叹了一声,只好把面具推到头顶,勉强笑道:“原来是鄢公子啊……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
鄢颇倒也没怀疑,只微微一笑,又道:“绿枝姑娘,上次折柳阁一别,我们就没机会再见面了……不过崔嬷嬷不是说你离开京城了吗,怎么你会在这里?”
十六随口胡扯说:“我这次回来是来找以前的姐妹叙旧的。”
“原来如此。”鄢颇点点头,两人边说边往前面走,他又问,“既然姑娘往来如此方便,想必定居的地方离京城也不远吧?”
“不远,一去一回最多七八天路程。”她经常出门,倒也了解从京城到周边地方的大概路程时间。不过多说多错,她不确定鄢颇是否见过和锦,如果到时候这两人碰上面,恐生变数,于是忙道,“对了公子,我还有朋友在那边等我呢。还请公子恕我不能陪你多聊了。”
她吃定了鄢颇并不是那种会勉强别人的人,便故意这么说。果然,鄢颇也不好再同她多聊,笑着回答:“既然姑娘有朋友相伴,那我也不便多留,姑娘请去吧。”
十六点点头,赶紧转身离开。
可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忽然听见身后的鄢颇喊:“国师!”
她吓得脚下一滞,一时继续走也不是,回头也不是。
鄢颇快步走到她面前,幸好她戴着面具,还不至于让鄢颇看见自己心虚的样子。但她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鄢颇说下一句,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脸上还带着非常真诚的笑容,却只是笑着问:“我忘记问你,国师知道你回来了吗?上次你就那么走了,我猜国师大概也会担心你的安危。”
“啊?”十六一怔,好半天才干巴巴地扯谎道,“……绿枝身份低微,此次回京并不敢打扰国师。”
鄢颇却笑道:“国师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若是能知道你平安无事,国师想必也会很高兴。”
十六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好感与赞赏,便也笑道:“多谢公子提醒,改日……改日我一定找机会向国师道谢。”
鄢颇点点头,看了看她,又说:“那我便不打扰姑娘赏灯了。”
“告辞。”十六朝他微微一笑,直到走出很久,确定了他没再跟上来,才彻底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