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婴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地往前方走去,而傅晏的身影也在她眼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今天穿了身简单的黑色长袍,阳光之下,柔滑的丝质外袍闪着温柔的光泽,黑发玉冠,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即使看不见他的面容,也能感觉到他沉稳而温和的气韵。
傅晏早已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但他并没有急着回头,而是慢慢等着花婴走近,然后又听见那脚步声停住了。
花婴默默站在了他身后。
两人一时间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正午的阳光投在身上,热得像是要烧起来,山中一阵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地摇动,竟带着奇迹般的安抚人心的作用。
终究还是傅晏先开口问道:“你来了?”
这还是花婴第一次和他这样以一种正常的方式说话,还未张口,面上就开始发烫,连忙点点头。可点完头才发现,他根本看不见,只好又低低回了一句:“嗯……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傅晏语中带笑地回答说:“我也刚来。”
“那就好。”花婴说了一句,声音小得大概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傅晏又接着说:“不过现在已经是正午了,你坐了一路的车应该也饿了,我在上面的亭子里准备了一些点心……你想不想去尝尝?”
花婴当然愿意,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笑着点点头,连声音都轻软了几分,说:“好啊,你带路吧。”
傅晏点点头,带着她往山上走去,但从一开始都不曾回过头来,面对面地和花婴说话。
原来之前花婴答应和傅晏见面的那个条件就是,傅晏不能看见她的样貌。她大概还是个小孩子心思,只对十六说,自己和傅晏的结识应该从品性开始,而不是皮囊。
傅晏虽然在前面走着,但也细心地留意了身后花婴的脚步,没有走得太快。
两人很快就来到一处凉亭前,亭中果然如傅晏所说,已经摆好了茶果点心。
但花婴一时却有些纠结,因为若是她要坐下来吃茶果,傅晏还是得背对着她,自然也不能坐下,但总不能就这样让他一直站着吧?
她正想着,却见傅晏从袖中掏出来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白色绸带。
他解释说:“虽说我答应了不看你,但想了想,也总不能一直这样背对着你说话,所以就拿了这条带子来遮眼睛……不过你若是介意的话,我可以把它收回去。”
花婴听他这样说,早就心软了几分,又因为之前跟踪了他几日,心里也信任他,便道:“无妨,你就用那带子吧。”
傅晏点点头,将那白绸带蒙在眼上,略等了等,又轻声问:“我可以现在转过来了?”
花婴点点头:“嗯。”
他这才回过头来,面向着花婴。对花婴来说,这还是他们在小青峰相遇后,她第一次这样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这么光明正大地看着他的脸。她轻轻走近了一步,才发现他很高,从阳光里投下的影子几乎要将自己完全遮住,虽然看不到他黑漆漆的眼睛了,但近看他时才能知道,原来他鼻梁这么挺,嘴巴薄薄红红的,眉毛浓得就像清晨时分隐约藏在云雾后的墨色山石。
傅晏知道她在打量自己,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轻了许多。花婴也知道他清楚自己在打量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仿佛这样就能试出傅晏是否已经将绸带系得紧紧的,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安心了些,又悄悄后退几步,对傅晏说:“傅公子,你请坐吧。”
傅晏点点头,刚走了一步,就因为看不见,一脚磕在了自己身前的石凳上,他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就差点被绊倒在地。
花婴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忙上去扶住他的手,笑道:“还是我帮你吧。”
她扶着傅晏的手臂,将他引到石桌前坐下,傅晏明显松了一口气,道:“多谢……”他刚说了两个字,却发现这么久以来,他似乎还不清楚花婴的名字,不禁笑道,“说来有些唐突,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花婴也是一怔,但现在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拘束和紧张了,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他:“我叫花婴。我娘说我是春天出生的,那时候满树的梨花还只挂着花苞朵,就像是花朵的小婴儿,所以给我取名叫花婴。”
“花婴……”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笑着说,“很有意思的名字。”
花婴很开心地也顺口接道:“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傅晏闻言不禁笑起来,温声说:“那我以后就叫你花婴好吗?”
“好。”花婴点点头,见他是个如此温柔的人,胆子也大了起来,又说,“……那我以后也可以叫你……叫你傅晏吗?”
傅晏又是一笑,同意道:“好。”
两人这一来一去几句话间,已慢慢步入佳境,气氛也渐渐轻松融洽。
与这边融洽的氛围不同,十六那头的情况却逐渐开始紧张起来。
十六一行三人敲开谢家后门,却是听池来开的门。三人进去,见其他仆人仍是正常洒扫侍候,不见神色有异。
听池忙领着几分往内院走,等四周没有其他人了,听池才解释说:“还请国师见谅,今日之事老夫人并不打算穿出内院去,因此其他无关之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十六点点头,倒也十分理解。像谢府这种大家族,自然十分重视门楣名誉,而这世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谢府如何治家以严,都不能保证内院之事不被传出,且这种主人被邪祟附身之事不比单纯被鬼魂骚扰好听,毕竟不光彩又有损名节,若是真宣扬出去,只怕到时谢家和赵舒而会沦为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是谢老夫人无法容忍的。
十六边走边将陆琇琇和石采子介绍给听池,只道他们二人是自己的帮手,末了还特意强调了一句,说这两人都不是爱嚼舌头的人,可以信任。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听池也只能相信十六,点点头,又把现在内院的大致情况讲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