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上下来一人,看着十分眼熟,那是个老妇人,大概五十多岁,一副恭顺温和的样貌,穿着打扮也不俗。她看见十六恰好出门,缓步走上来,对十六略一行礼,带着稳妥的微微笑容对她说:“国师有礼,老奴乃谢府管事,前日国师寄来的帖子老夫人已经仔细看过了,因此今日特请国师到府详谈。”
谢氏是津屏当地最有名望的大族,且谢氏子弟多出人杰,在朝中做官者也不在少数,而其中最具声望的便是这位谢延龄。不过这些都与十六无关,她最终想要的是进入谢府,好好捋一捋谢府的家事是怎么牵扯到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的。
第二日一早,十六一人早早乘轿去了谢府。她知道谢老夫人向她求助之事谢延龄并不赞同,老夫人拗不过他,只得作罢,后来老夫人借口老太爷托梦,故意支他回乡修葺祖坟。其实在他走后,老夫人本意想再请十六相助,但没想到十六竟主动递了帖子,于是连忙派了信任的管事婆子来请她进府详谈。
谢府不愧属书香士族,府上仆人皆知礼识节,进退有度,府内摆设陈列也古朴大方。谢老夫人早就在后院等候,由谢府管家带十六前去。
本来一路无语,穿过后花园的花廊时,管家突然停了下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他道:“国师大人,这是我家老爷临出门时吩咐我交给您的信,请您见老夫人之前务必一读。”说完,管家恭谨地递上信来。
十六点点头,道:“知道了。”
她今日着了一身常服,依然是黑纱遮面,声音一如打扮,让人雌雄莫辨,就连谢家管家初见时都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她一眼。其实她不读那封信都知道谢延龄要说什么,无非先是几句客套话,然后进入正题,大概也是要她不要把谢老夫人邀请见面的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可能还会请她帮忙劝劝谢老夫人,让她不要再对自己的新妾心存偏见罢了。
因此她只将信封收进袖中,对管家说:“我知道谢大人要说什么,你还是先带我去见老夫人吧。”
管家自然不敢再多言,忙引十六往谢老夫人所在之处走去。
谢府的后院有个漂亮的花园,虽然不是连继芳家那种江南山水园林样式,但规整之中又不乏匠心巧思,奇花名株点缀其间,花卉颜色各异却不艳俗,偶有小池,嶙峋假山堆叠其上,又有荷花亭亭玉立,含苞待放。
谢老夫人就坐在院中一个造型古朴大方的木制四角凉亭里,身边只留了昨日来请十六过府见面的老妇人伺候,其余几个丫鬟都远远在凉亭外的石砌小路上等候。老夫人见十六过来,忙让妇人扶她起身,想走过去接十六。
十六平时虽自负傲慢了些,但对一个老人也不会失了礼数,她急忙迎过去,道:“老夫人好。”
谢老夫人以前也曾见过几次十六,但都是远远地看了个人影,更不曾说过话,此时十六走到她近前,她仔细看了一眼,到底也是见过些风浪的,只是微微笑道:“国师辛苦了,请这边坐吧。”
两人到亭里坐下,妇人上前为十六斟了杯茶,十六喝了一口,便说:“老夫人,您不必客气,有什么话还请您直说,这样我才能帮您。”
谢老夫人闻言叹了一口气,却道:“国师,在我回答你之前,想冒昧地问一句,你之前明明不肯来的,可为何前日又主动递帖子来,说要到府详谈呢?
十六一笑,也是直接就说出了也原因:“我之前拒绝老夫人,是因为当时这件事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的内宅家事,而且根本用不着我出手。可之前我见了谢夫人一面,她面有不详之兆,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困扰已久,而且……”她突然停住了,目光投向谢老夫人,即使蒙着面,也能让人感觉到她的严肃。
谢老夫人有一瞬的担忧和不安,她身旁的那个老妇人忙安慰似的将手扶在她肩上,两人对视一眼,她才又沉声道:“国师,请你务必知无不言,老身受得了。”
十六点点头,这才继续说:“而且我发现,谢夫人身后常有一团阴影跟随,那阴影戾气深厚,恐是厉鬼之相。”
那老妇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反倒是谢老夫人先镇定下来,她紧紧皱着眉头,道:“国师,那……那厉鬼为何要跟着舒而?舒而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十六摇头道:“这我也不清楚,只是厉鬼长期纠缠是一定会对活人造成伤害的,长此以往,若邪气入骨,只怕神仙在世也救不了谢夫人了。而且还不止如此,只要谢夫人越虚弱,那么纠缠她的厉鬼就会越厉害,怨气越重。若谢夫人真因此丧命,那厉鬼失去寄生之人,必定会就近寻找新的目标,到时候,只怕老夫人府上也会闹得家宅不宁啊。”
谢老夫人听完最后一个字,微微一怔,原本坐得端正的身子竟是像泄了力气般往后一退,看起来也有几丝慌乱,她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些无措地想了一会儿,又抬头问十六道:“国师,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舒而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她是个好孩子,不应该有这种业障啊!”
“老夫人,您别急,不是还有我们玉磬门在吗?”十六连忙安抚了她一句,道,“您再仔细想想,谢夫人最近可有出过远门,又或者去过什么远离人气的地方?”
谢老夫人听她这么说,略稳了稳神,道:“舒而在京中长大,平日也就是陪我这老婆子在家里说说话,就算出门也是和我一起到郊外上香或者踏青。延月和她关系好,有时倒会约她一起到连大人府上聚一聚,可那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外之地。如果非要说的话……”她讲着,突然眉毛一皱,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