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阳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围坐在一起吃得欢，一边吃一边听啊呆讲她和张扬小时候的故事。她说小的时候，爸爸老是弄不清楚她们谁是谁，有时候给她洗完澡放到床上以后，转身分不清楚了，又把她抱回浴室洗了一遍，把扬扬乐得个半死。还有一次扬扬犯错，结果爸爸狠狠把她给批评了一顿。连爸爸都分不清楚我们谁是谁，更别说别人了，小学的班主任整整一年时间里都没弄清楚我们两个到底谁是谁，最后只好建议家长给我们穿不同的衣服，并且在胸前挂上名牌，但我们经常把名牌调过来玩。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突然就沉默下去了。她说在我们自己能分清楚自己是谁之前，只有妈妈能分清楚我们。
后来，我说的“后来”，是指多年以后。多年以后，我再回忆起从前，想着啊呆和张扬的时候，会感觉一刹那的时间，世界被复制，有两个太阳，两片天空，两块土地，两个自己。十年以后的某个下午是张扬坐在我面前给我讲她们姐妹小时候的故事，讲他们的家里，只要姐姐有的，妹妹也都有。讲她们总是故意让别人混淆自己，躲起来偷偷看大人们因为分辨不清她们而闹出的笑话。她说着说着笑了，笑着笑着，突然慢慢慢慢沉默下去。她说可是后来，我们长大了。她说有时候我会怀疑，会不会我们在很小的时候，玩着玩着，就已经把身份调换过，自己却没有察觉到。我问她那你希望自己是张扬还是啊呆。她咬着嘴唇笑了，避开我的眼睛说，我希望自己是扬扬。
在我们还是十九岁这年里的这天，所有人都围在一起吃着啊呆爸爸买来的零食，听啊呆滔滔不绝滔滔不绝地讲着她们姐妹的故事。赵阳也听了很久，然后轻声地笑。他说如果我是她们姐妹中的一个，就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跟对方一模一样，让别人认不出我们谁是谁，任这世界混乱去，多有趣的事哇。
我回转身轻轻触碰赵阳的脸。他看着我笑。然后盯着我手里吃了一半的巧克力发呆，吞咽着口水，很馋的样子。他问我好不好吃，我一下一下点头。于是他吞咽着口水走到房间外面去了，趴着栏杆看操场上男生们打篮球。我趁姑娘们都没注意的时候，偷偷藏了一大块巧克力在口袋里。我知道这样的行为特别可耻，简直就是小偷。可是有什么关系呢，金杰人都敢把两个大苹果和一大包鱿鱼干藏在她被子里！
然后我偷空溜出寝室，拉了赵阳的手就把他往楱树林里拽，躲到没有人的地方把巧克力塞给他。他没有马上就拆开吃，而是放在手心里看了很久，特别安静，心思很重的样子。我说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对着食物思考了。他说呸，要你管。我就大笑着帮他把包装纸拆了，狠狠掰下一大块往他嘴里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