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娜说完，终于站起身要走，想了想，却又侧过脸来说：昨天的事情，对不起。歉，我道过了。别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多无益。我走了。
这就是她道歉的方式，硬邦邦的，像是提线木偶，拎一下动一下，连表情都不自然。
我看着她，问：是舅舅让你来的，对吗？
她缓缓地点着头说：对，你舅舅在楼下等我。
我又问：如果他不要求你来，你是一定不会来跟我道这个歉的，对吗？
田娜侧过脸来看着我，仍旧是点头，说：对，我说过，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你舅舅，他让我来跟你道歉我都来了，你也该信我是真的爱他了吧？没有那些势力的想法了吧？对，我田娜是喜欢钱，你舅舅若是没钱，我一定不会嫁给他。但比他更有钱的男人我也有得选，嫁给你舅舅，就是因为我爱他。
她说着，又要走。
我看着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拎起包往外走，猛地站起身来，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然后深吸一口气说：田娜，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
田娜停下脚步，回转身来看我，目光冷寂空茫，像一株没有灵魂没有血液的苍老植物。
我说田娜，十年前那天晚上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失去的东西，比你所能看见的，所能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要跟她说这些，也许只是下意识，也许是替自己从前做的事情不甘心，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不管怎样，跟她说了，心里就一阵轻松，我想着如果她能和和气气再听我说下去的话，我就把赵阳的事情说给他听。她应该听听的，应该知道她曾经用黑狗血做的事情，对我们造成的伤害有多巨大，应该知道我救了她以后，失去的，有多惨烈。
可是我的希望落空了，田娜是永远都不会和和气气跟我谈的。
她听见我的话以后，脸色变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好像是要说什么，却终于还是艰难地咽回肚子里去，眉目间尽是怒气。于是我便也不再指望什么，就那么轻轻浅浅地看着她，不笑，不闹，很冷静地说：田娜，我不需要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只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舅舅就行，别的，我不想管。
然后田娜就发飙了，眼睛里又有了杀人的恨意。
她冷笑着转过身来面对我，冰冷冷地直视我的眼睛。她说顾小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教训我？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失去了什么？你能失去得了什么？该在一起人还在一起，该疼你的人还是往死了疼你！别以为失去点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就觉得了不起死了！就觉得自己可怜死了！别在这里跟我玩什么矫情了顾小暖！跟我谈失去？你******谈不起！你知道我失去了什么吗？我差不多什么都没了你知道吗？！
她压制住声音，不让自己喊得太响，但是每个字都是咬牙切齿，每次字里都淌着血和恨，她的面目越来越恐怖，像吃人的兽，露着白森森的牙。她说“我差不多什么都没了”的时候，身体侧了一下，差点摔倒，但自己伸手扶墙稳住，两大滴泪便甩溅在了墙上，化成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