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出身边军斥堠,郑吉特别看重谍报。
很多情况下一场战争决定胜负的往往不是武力而是信息。故孙子兵法上说,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
休循国和桃槐国以前骑墙于大汉与匈奴之间,两面讨好,都不得得罪。如今高野狐完全倒向匈奴,无疑打破了这种脆弱平衡。
休循和桃槐虽小,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扼葱岭北道之咽喉,牵一发动全身。一旦有失,必能殃及大汉对西域的多年苦心经营。
以郑吉对日逐王的了解,先贤掸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寄人篱下的落魄王子派出天狼骑劳师远征。尤其匈奴刚和乌孙打了一场大仗,匈奴损失惨重,朝野上下哀鸿遍野。这个时候日逐王有心气儿和大汉掰手腕子?
汉武之时,大汉定下经营西域国策: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月氏。单于失援,由是远遁,而漠南无王庭。
拿下了桃槐和休循,无疑切断了从疏勒西去大宛的道路。当初贰师将军李广利两征大宛,耗费钱粮无数,以几十万将士埋骨黄沙的代价才打通此途。大汉缝缝补补数十年,北道虽然一直被匈奴所掌控,但如今的惨淡局面也算来之不易,难道要毁于一旦?
扼其喉,断其势!那个看中了桃槐和休循的家伙眼光真的很毒。
这种手法,郑吉心头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如芒在背。
回到驿馆,郑吉看到阿依莎正站在门前,遥望王宫方向。
扶岫将弯刀抽出来又插回去,百无聊赖。
虎蛮双臂环抱,斜倚在土墙上,眸子锋锐如鹰。
林染兄弟最是闲散,根本没有将陌生的鸟飞谷放在心上。
郑吉走到阿依莎身旁:“担心长公主殿下?”
阿依莎回头,眸子里有股决绝的味道:“我要见她!”
“决定了?”
“嗯!”
“那就见见吧!”
“你不反对?”阿依莎瞪圆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郑吉笑道:“你见自己的阿姊,我为何反对?”
扶岫将刀猛地入鞘,一个蹦跳过来:“这是要动手的意思?”
郑吉一个板栗敲下去:“动手?这是鸟飞谷,你觉得自己是一人敌一国的大侠还是说棠伽根本就是个死人?孙子曰,上兵伐谋,伐兵次之。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善战者。给你讲过多少次,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能不能多动动脑子?每个士卒都是活生生的人,不要轻易让他们送死。懂得尊重,学会敬畏,你才能成为合格的扜弥王!”
棠伽是高野狐同父异母的弟弟,为休循却胡侯。
高野狐征讨桃槐国,命棠伽监国,坐镇鸟飞谷。
扶岫病恹恹垂下脑壳:“师父,我又错了。”
“这么丧气干嘛?我又没说错了就不能做。”
“这样也行?我就说嘛,师父行事如潜龙在渊,尽显高手风范,岂是一般人可以揣度的?当初在扜弥城外,师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得诸国兵马屁滚尿流,怎会将一座茅坑大小的鸟飞谷瞅在眼里?”
郑吉扬起手,又一个板栗敲下去。
扶岫双手抱头,生无可恋。
看到师徒二人打闹,阿依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此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郑吉看了看阿依莎,决定还是告诉她:“长公主殿下其实在别的地方,你去王宫见不到她。”
阿依莎心头有个不好的预兆:“她在哪里?”
“神殿!”
“神殿?”阿依莎脸上的血色霎时退得干干净净,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摔倒。
虎蛮好奇道:“神殿是个什么地方?很可怕?”
郑吉说道:“神殿是休循人的祭神之所,他们祭祀的是巴蛇神。在西陵传说中,巴蛇神九首无角,行云雨,决江渎,以人为食。”
“九头蛇?”扶岫失声大叫,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九头蛇的传说他从小就听过,以前以为是骗人的,没想到这种东西还真的存在。这就不好玩了啊。
虎蛮从小在山中游荡,没少与蛇虫猛兽打交道,笑道:“不就是一条多长了几个脑壳的泥鳅吗?至于把殿下吓成这个样子?”
扶岫差点儿要哭出来:“你知道个屁?那是九头蛇啊,万年不死,上可飞腾于九天,下可穿行于九幽,吞天噬地,呼风唤雨,法力无边,你真以为它是一条浑水里的小泥鳅?”
郑吉笑道:“不过是个传说,现实中哪有九首之蛇?细究起来,蛇或许是有的,无非大一些罢了,决不至于那么可怕。”
“罢了?”扶岫欲哭无泪,小心肝都要抽了。
阿依莎双眸通红:“高野狐那个杂种居然把阿姊关进了神殿里。不杀此獠,我誓不为人!”
扶岫试探道:“长公主在神殿里,你还要不要去见她?”
阿依莎狠狠一扬头,甩掉眼角的泪水,刚毅道:“为什么不去?我一定要把阿姊救出来!”
扶岫登时跳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我的公主小姐姐,你是有九条命还是不食人间烟火咋的?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真当九头蛇是一条小泥鳅?别说你如今有伤,就算当初的你带一百个桃槐勇士杀进去,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冲动是魔鬼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走点儿心?”
阿依莎赌气:“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扶岫气坏了:“师父,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一条不知好歹的小娘鱼,当初真不该救她。算了,她愿意送死就让她去,咱们眼不见为净,大不了事后给她多烧几炷香,也算尽了相识一场的缘分。”
郑吉笑道:“据我所知,古依娜王后目前还活着,说明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糟!再说咱们就是陪阿依莎去见她阿姊,又不是和蛇神打生打死。退一万步讲,就算咱们运气不济,真和那条大蛇碰上了,打个招呼跑路也就是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难不成它非要留咱们你侬我侬?这种事好像应该是你情我愿,没有强迫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