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扶岫和虎蛮追逐的身影,郑吉忽觉眼前猛然一亮,几个不连贯的名字突然蹦入郑吉的脑海,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抓到了:“不死珠……长生剑……蟠蛇印!原来如此!”
阿依莎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郑吉答非所问:“正殿那具青铜棺内所葬何人?”
扶岫眨巴两下眼睛:“这里曾是大流士三世的藏匿之所,不出意料的话,棺内应该就是那个波斯王。”
阿依莎摇头:“不是波斯王,是加帕尔。”
扶岫瞪大眼睛:“那个老休循王?咋个可能嘛?”
阿依莎道:“这也算是休循王室的一桩秘闻。加帕尔临死前要求高野狐将他葬在地下神殿里,高野狐虽忤逆无道,却也没有违背他的遗愿。不过这里无处可葬,高野狐图省事,就偷偷派人掘开了青铜棺,将波斯王的尸骨一古脑儿全扔进了湖里。这样一来加帕尔鸠占鹊巢,反成了那具铜棺的主人。”
扶岫愣怔半晌:“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高野狐果然大气!”
“咋个意思?”阿依莎一脸狐疑。
扶岫忍了又忍:“公主小姐姐这么较真儿可不好,我也就随口一说罢了,就像内急了要上茅房,一吐为快,有锤儿的意思?”
阿依莎脸孔绯红,半晌问道:“这种混账话也是你师父教的?”
郑吉如遭雷击。
地面祭坛上,一个年轻女子正对九头蛇神跪拜,姿首清丽,白衣如缟素。虽然刚从牢狱里被解救出来,神色有些憔悴,举手投足之间却掩不住那种令人倾倒的逼人英气和绝代风华。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女子那低不可闻的声音在祭坛上响起。不知过了多久,那神秘如远古的吟诵还没停止,殿前那尊巨大铜炉里火光熊熊,热浪被风吹来,祭坛上温暖如春。
棠伽王子站在女子身后,拿着一件华丽狐裘,眼神温柔。不说话,也不催促,似乎很享受这种慢悠悠的时光。多少年不曾有过这个样子?那杨柳依依打马如飞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身背双刀的侍卫们守在祭坛下,神卫和神仆都被关押了起来。女子祷告结束,棠伽上前将狐裘轻轻披在她身上,柔声道:“阿藜,你不用担心,阿依莎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古依娜王后小名凤凰,桃槐语为“阿藜”。当然,无论在桃槐还是休循,敢当面叫出这个名字的没有几个人。
女子转过身,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看向棠伽,静静的,不说话。目光如雾岚渐起,不知风起于何时,月落向何处,有桃李春风,也有一川迷乱的烟雪。
棠伽莫名心痛:“阿藜,都过去了,没事的。阿依莎会平安归来,你父王和母后也终将无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这么多苦难的日子我们都捱过来了,还有什么能够阻拦我们?相信我,一定会平安吉祥的。”
古依娜望向远处。风起,几片飞雪像被谁恶意撕碎的花瓣,绝望地翻着斤头,不知坠往何处。
这么早就落雪了啊。
古依娜裹了裹狐裘,有了些冷意。
“那个汉人……”古依娜斟酌了半晌:“你为何相信他?”
“你是说郑吉么?”棠伽笑起来,眸子里多了一轮明月,春暖花开:“几年前我和他在敦煌城相遇,打了一架,又喝了一场酒,从此成了朋友,能换命的那种!”
“你总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还是当年那个样子。”古依娜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眼含笑,只是刚刚有了些春风解冻的迹象,转眼又阴霾重重:“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是要付出代价的。也许有时候代价太大,要用你的一生去偿还。有的路错过了就真的是错过了,那是该认的命。无论如何不甘心,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而你心心念念等来的下一个花开,也未必是当初那一朵。”
“阿藜,不说这些好吗?你把蟠蛇印的下落告诉了郑吉,就相信他吧。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为何不肯多一点儿耐心呢?难道你不相信这是一次奇迹或者是上天重新给我们的机会?”
“你相信他一定会拿到蟠蛇印?要知道那里是巴蛇神守护的地狱之门,哪怕倾桃槐和休循两国之众也填不满。千百年来,凡是乘祭祀之舟下去的,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我相信他!他是个能够创造神迹的英雄!”
“就因为他搏杀过神熊,斩杀过水怪,几乎以一人之力改写了一场战争的结局?可惜这次他要面对的是巴蛇神,那是天上地下都不可战胜的存在。而你将所有的胜负都押注一个汉人身上,是不是太草率?如果他失败了,你以后怎么办?想没想过高野狐回到鸟飞谷,你……还有我,会是怎样的下场?”
“下场?”棠伽笑起来,笑容里有许多隐藏不住的悲凉:“阿藜,其实有句话我一直不敢告诉你。自从你当初走进父王的穹庐,我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不可失去了,即便是颈上这颗大好头颅。早晚是个死,被父王砍掉脑袋或者被高野狐五马分尸又有什么区别?我只是不甘心啊,怕等不到这一天的到来,而在隐忍中慢慢老去。最终握不住刀握不住马鞭也握不住你的手,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古依娜黯然:“等了这么多年,为何不肯再多给自己一些时日呢?可能再耐心一些,结果不像现在这个样子吧。”
“阿藜,还记得当年那句话吗?”
“拔剑生死,各安天命?”
“这是我说过的话!选择了拔剑,就得做好最坏的准备。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这个你是知道的。”
“这是何苦?也许你等的不是我,是那颗蟠蛇印呢!”
“阿藜,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对不对?你明明知道,我从十岁起就开始喜欢你,还有这个……”棠伽从怀里拿出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绿鲨皮小刀,一尺多长,华贵无比:“这是十三岁那年你送我的,名为割雪,这个名字还是你取的,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