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路光灯撒在了雪铁龙的外壳上,车被照得锃亮,像刚刚擦过的皮鞋一样,光滑的能透出人影。
车里的顾沅明,嘴里夹着一根雪茄,却没有点燃,他眼眸微垂,手里是一个绯红外壳的笔记本,又随手打开一页,纸页上的字端正而娟秀。
“一九二四年二月一日,阴,女子学院开学了,爸爸却不让我去,他说他给我联系了国外的教授,让我准备一下去日本留学。
“我不想去,沈姐姐和零儿姐姐都不去,为什么我就要去?爸爸又说现在国内流行出国,所以我就要去,可我是真的很不想去。”
文字之间透着的正是一个十三岁小女孩的稚气,顾沅明每每读此总是不由自主地勾唇一笑,眉眼之间竟渐渐地带上了几分宠溺。
“一九二四年二月二日,晴,今天沈姐姐来了安府,她同我说她羡慕我可以出国留学,她说她也想出国,可是沈伯伯不让。
“沈姐姐叫我听爸爸的话,去日本留学,我答应了,也许,出国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读到此处,顾沅明竟又不禁笑了起来,明明这本日记已经读了不下三次,可每次从读,顾沅明都保持着第一次看时的那种初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对这日记本的主人产生了浓厚的好感。
也许,是从初见时便有了这种好感吧。
一九二五年三月四日,顾沅明出从北城来南城,他是实业家,来南城自然是来求发展的,当然也含着几分私情。
那天,他刚下火车,就同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撞了个满怀,小姑娘长得很稚气,也透着好几分清纯。
那个年头,顾沅明好似都没见到长相以及气质都很清纯的女子了,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他便被她吸引住了。
小姑娘走得很急,以致于都捡漏了掉在地上的绯红色笔记本。
这个本子上有她整整一年的记忆,也有很多关于她的小秘密,例如她不喜欢吃西兰花,喜欢吃冬瓜,可是沈清语和蒋零都喜欢吃西兰花,而不喜欢吃冬瓜,她于是也强迫自己去喜欢上吃西兰花,而不去吃冬瓜了。
还有,在安府的一棵桃树下,埋着她不愿意写在纸上的愿望,她希望那些愿望都能悄无声息的实现,但这只是一个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其实,安如汐的心思,善意,甚至一些邪恶思想,顾沅明早变清楚了解了,要说喜欢,恐怕是他先喜欢上她的吧。
彼时,顾沅明有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胸口,倏而之间有了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那枚胸针,其实顾沅明母亲的遗物,十几年来,他一直戴在身上。
翌日清晨,烟雨朦胧,南岭墓地,顾沅明一身黑衣,立与一块墓碑前。
黑色的雨伞撑开掉在泥泞地上,顾沅明直立着身体,淋着细雨。
“娘,儿子来看您了,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儿子等的那个小姑娘,她回来了。”
原以安如汐若是回来,他可以一眼认出她的,却没想,都同她有了那么近距离的接触,他都没能认出她来。
也幸好,没认出她,反倒让她爱上了他,还莫名其妙的就自行答应成了他的未婚妻。
“娘,她……她现在和日记里的有些不一样呢,她现在更大胆,更勇敢了,也成熟了,还……还长得更好看了。”
不知为何,平日里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在此刻竟变得扭捏了起来,只见顾沅明微微含着头,脸上带着笑意,颊边却更像是绯红。
不知过了多久,顾沅明的头发都被彻底打湿了,额上脸上还有鼻梁上全是雨珠,顾沅明又突然抬眸,眼光波及之处是“顾蓝”二字。
“娘,你放心,你的仇,儿子也还没有忘记,儿子马上就成功了。”
仿佛就是在一瞬之间,顾沅明背后好像充满了戾气,他眼眶逐渐通红了起来,眼白也渐渐带上了血丝。
雨下的大了,大到朦胧了顾沅明的双眼,打湿了他所有的衣服,甚至穿透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