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一张枣红色的古床,雕花栏杆,床檐和床前的两侧嵌着镂空花板。
古床临窗,窗后是一片竹林,月光下影影绰绰。在我的眼里,古床像一只船,在竹林里悠悠飘着。我睡在古床上,睡在母亲的怀里,梦到自己就像坐船一样漂浮着。
清早,母亲起床烧早饭。她坐起身,抓起褂子往身上甩,长长的褂边掠过我的脸,一股凉凉的味道。
我被这凉凉的味道惊醒,听母亲和床那头的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迷迷糊糊地喊母亲。她将我抱到怀里,我闻到一股暖暖的味道。
母亲个儿高,做事利索,三下五除二,把我穿戴整齐放在床前的踏板上。
亮了一夜的月亮和星星瞌睡了,而睡觉的太阳还没起床,天只有麻麻亮。
母亲忙碌开了,拎着水桶到河边提水,我尾随着去河边。母亲坐在灶台后烧火,我坐在小木凳上看灶膛里的簇簇火苗。
不久,天边渐渐晕染出一片绯红。太阳懒懒地爬上天空,嫣红、温润,不耀眼,却很温柔。
母亲吆喝哥哥、姐姐们:“小丫头都起床了,你们几个还赖床,像话嘛?”
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就跑到姐姐们的床头,用手指戳戳二姐的鼻子,揪揪三姐的耳朵。我又跑到哥哥的床头,还没站稳,哥哥已睁开眼,摸摸我的头,笑着说:“你起这么早,哥哥、姐姐就睡不成懒觉了。”
若是前夜玩得累,母亲长长的褂边掠过我的脸,蒙眬间闻到凉凉的味道,我接着又睡了。再醒来时,太阳已照到床边,阳光钻进古床镂空的花板,一道道,千丝万缕。我伸出小手抓一把阳光,手指轻轻一拢,阳光断了;我松开手,阳光又绷得直直的。
屋里冷冷清清,哥哥、姐姐上学了,做校长的父亲去办公室看书了,只有母亲在家。母亲走过来,我的鼻尖瞬间填满了荠菜粥的清香。
母亲把我穿戴整齐,喂我吃完早饭,接着忙碌去了。留下我在校园里独自跑着,寻找落在池塘边、树梢上、花朵里的阳光。
这是我人生最早的记忆,很多细节都模糊了,但母亲的味道却一直清晰如昔。它真实地流淌在我的生命里,簇在我的鼻尖,唤醒我的每一个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