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亚太地区的四小龙正处于腾飞前夕,世界上不少大企业都瞄准了这些经济即将发生奇迹的热点,把自己的资金、技术投入这些国家和地区。澳大利亚悉尼一家公司也不甘落后,派了自己的对外业务经理亨德尔先生到汉城去开拓市场,此行若是成功,公司将在整个六十年代获得极大的利益。可以说,亨德尔先生汉城之行,寄托着公司董事会莫大的希望。
可是,当班机在汉城降落,亨德尔先生便遭到了麻烦。他的随员爱默生在取行李时发觉少了一件,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包,跨出机场大楼,却找不到一辆出租车。既然旅客们都已走散,司机们当然不会呆在这儿浪费时间,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看来这次来韩国实在不是时候。
两个人在广场足足等了十分钟,又去问讯处打听了一番。问讯处的小姐支支吾吾半日,才告诉亨德尔他们,从昨天开始,汉城的学生上街游行,市里正闹得凶,出租车恐怕要在两个小时后才会来。亨德尔摇了摇头:唉,既来之,则安之,只能在这儿等待了。
正在此时,远远的公路上驶来了一辆老式的出租车,广场上就只剩亨德尔先生两个,那车当然是朝他们直驶而来的。司机麻利地把车停到两人身前,打开车门,还用英语道了句:“真对不起,让两位久候了。”有车总比没车强,亨德尔两个立即坐上了出租车。
爱默生是公司一位得力的雇员,他大约忘不了上次在东南亚某国挨出租车司机宰的经历,抢着挤进了司机旁的座位。车一开动,便盯着车前的计程器。还好,司机在起动后,规规矩矩开启了计程器,那计程器也规规矩矩地跳着数字,只要它运转正常,等到了饭店,按计程器的里数付款,总不致吃亏。
爱默生胸中一块石头刚刚落地,车子便进了市区。果然,大街上学生正在示威游行。防暴警察密密麻麻排列在街道两旁。学生们举着拳头,喊着口号。亨德尔先生知道,学生们反对的是美国人,可是,自己和爱默生也是蓝眼黄头发的西方人,万一被当作美国人或美国人的同党,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可不愿卷入一场外交纠纷,便对司机说:“去饭店有没有另一条路?我们还是绕道去吧?”司机理解地点了点头,立即转入了一条岔道。
可是,出租车刚转过两个弯,又戛然刹住了。司机一回头,对亨德尔先生说了声:“对不起。”便慢慢开始倒车。亨德尔看到,车前赫然树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前方施工,请绕道。”
亨德尔说了声没关系便不再理会这件事了。他知道,凡是经济即将起飞的地区,头一件标志便是到处建楼房,拓宽马路,交通混乱是难免的。他只希望这位司机对道路熟悉一点,免得走冤枉路。
亨德尔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这个年代,整个汉城简直像个大大的建筑工地,各个建筑工程队只顾自己的建筑速度,道路通不通与他们全无关,只要竖一块“对不起”的牌子,就以为万事大吉了。那位出租车司机眉头越皱越紧,紧张地搜索着前方,远远看到道路可能不通,便转过车头另找通路。
坐在前座的爱默生也紧锁了眉头,他关心的依然是计程器。车子在街道上左拐右拐,那计程器上的公里数当然越来越大。对汉城他又不熟悉,说不出究竟该走哪条路,当然只能把钱袋交给司机去处理了。到后来,他也不再关心计程器了,只盼汽车早一点到达预订好房间的饭店。
出租车终于停下了。从车窗往外看,这一条街道十分平静,车来车往,接连不断。大约这里只是商业区,游行的学生不想来这里。亨德尔安下心来,开始盘算如何加快谈判和签订合同的速度,争取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司机迅速下了车,恭敬地打开后车门,让亨德尔下车。临下车时,亨德尔跟爱默生不约而同瞟了司机座位旁的计程器一眼。咦,那计程器上,明明白白地显示着,这一趟弯弯曲曲的里程,居然只开了零公里。
这是怎么回事?司机在什么时候把计程器复原到起始状态了?爱默生忍不住问司机:“先生,这车费究竟怎么算?”司机已经打开了司机座旁的车门,回头朝亨德尔二人躹了一躬:“十分对不起,先生!由于我对街道生疏,耽误了二位宝贵的时间,按照我们公司的规矩,这车费我不能收。如果二位还有什么意见,请跟我们公司联系,我们一定会给二位满意的答复。”说毕,他一头钻进了出租车。
这可不行,亨德尔先生是一位办事认真的绅士,坐了车怎能不付钱?况且今天这事也不能怪司机呀!街道这么混乱,谁也不能保证不绕道。他立即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钞票,走上几步,要递给正在发动汽车的司机。
司机大声说:“先生,这钱我不能收。别坏了我们的规矩。”说罢,挥了挥手,开动汽车离开了饭店。这时候,爱默生才想起来记下出租车的车号。可惜那车旧了点,牌照也不甚清楚,只瞧着尾部车牌最末三个字。他不禁想,韩国之所以会有这么快的发展,恐怕跟像这位司机一样千千万万的普通员工有关,有这样办事认真的人,什么奇迹都能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