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是阿松家吗?”五老爹在打电话。“……嗬,终于有人接了,费了我多少力气啊!……我说,阿松在吗?……你,你就是阿松吗?我要米,还是20斤。中午打电话说你在学校里,你才放学回来?昨天我忘了打电话了,弄得我一天只好吃方便面……”
五老爹已经八十有五,家住翠苑新村一个35平方米的小套间里,身边没儿没女的。他的米每次都是16岁的阿松送的。阿松是人们说的“打工仔”,没爹,就一个娘,她租个车棚开一家小小的杂货铺。阿松很懂事,放学回来第一件事是帮着娘送米,17点至19点(再迟老人家要上床睡觉了),他按着娘白天电话里记下的门牌,踏着那辆小三轮车一家一户地送,这些人家,大多是些身居高楼的七老八十的老人。阿松送米不收送货费,大米保质,从不短斤缺两。他家的米生意,一大半靠的是这些人。要不,超市里有的是米,何必找上这家不起眼的外地人开的小店?
不到半个小时,楼梯上“噔噔噔”响,比之平日,脚步声分外沉重,阿松已在按门铃了。
“是你吗,阿松?”一早已耸着耳朵在听的五老爹问,虽然他确认一定是阿松。
开门得经过四道手续(这是老年人的有备无患),门终于开了,今天的阿松显得异乎寻常:平日眯开眼笑的白脸,今天却是愁眉苦脸的样儿,头发也焦得有半边卷卷曲曲,黑中透黄,那身衣服已是东一个洞,西一片焦,活像刚从火焰山逃得出来的孙悟空。
“你今天是怎么啦?”五老爹靠近了他,好奇地问。“好股烟火味儿!”
“没,没,没什么,我娘一不小心走了火了。”阿松挤出一个笑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么说来,你是在救火来着?难怪你一身的烟火味儿……还好,家里没损失什么吧?”五老爹这个推理情有可原,要不,这米是哪来的?看来,阿松家是没有什么损失的。
“还好,还好,没什么。”阿松的眼睛不敢看五老爹,他怕自己的谎言瞒不了老大爷。
“我想也还好,要不,我这个电话也打不通了,你说是不是?”五老爹为自己的推理得意,别看他这么大年纪了,自以为是的事儿总还有的。
“是,是。……我家的电话摆在门口。没事儿,没事儿。”阿松家的电话确在门口,凡是开杂货铺的,哪家的电话不是在充公共电话,赚那三毛五毛的小钱?
“那就好,那就好。”五老爹凑着眼睛,一张一张地将数钱给他,“米钱拿好了,数一数,晚间当心坏人抢你。眼下啊,坏人多,唉!”
“多谢五老爹,人家不会知道我这么个小孩口袋里有钱。”阿松想说句玩笑话,也像他平日里那样,可是今天竟然想不出来,头脑里有点空白。
“让你妈记一笔,就说下个月的初五,再送2斤糯米粉来,我家阿娇要来,我让她做些艾糕。”
“我会让我妈记下了,2斤糯米粉,下月初五。”阿松略略迟疑了一会儿,嘴里说着,声音有些哽咽,走了出去。
一跨出门,他的眼泪簌地一串挂了下来。他不得不扶着墙壁走下楼去,他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
就在他刚刚放学的当口,没来得及走到家门口,已经看见家里沸反盈天的,一片火光与一篷篷的浓烟正从家门口涌了出来。邻居与消防队正忙着在救火。除了那架电话奇迹般完好无损外,他那赖以为生的小店已付之一炬。……最最说不得的是他的娘,为了舍不得店里的货,在第四次冲进去后,再没有出来。从今以后,他,小小阿松,就要成为一个没父没母的孤儿了,他还没有想过,今后的自己,该怎么办呢……这20斤米是另一家小杂货铺里借来的,因为通常他妈妈总说给他,答应了人家的事,千万不可不算数。阿松答应过五老爹,他任何情况下,都会为他送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