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坐在伊甸旅馆的107号房间內,耳朵上贴着电话筒,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欣赏”着枯燥刺耳的通话忙音。
第一次的尝试失败后,他又试着拨打了几次名片上的号码,一开始对方还会十分耐心友善地问候他的女性亲友,到后来就索性直接挂断了他的电话。
他倒是有点期待那个凶恶的男人可以顺着电话线爬过来,这样至少可以逮住那人问出点眉目,像这样粗暴地拒绝沟通,反而让他的调查工作走进了死胡同。
“算了吧,都快九点了,”他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放下了电话听筒,关上灯:“等明天早上,再问问看爱丽丝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高烧的折磨,和棕熊的搏斗,以及后来给拉瑞和自己挖坟的举动,已经让他的身体状况到达了极限,在他的头脑表达出休息的意愿后,他的身体立刻做出了反应。
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呼吸开始变得平缓,心跳也开始放慢了速度,整个身体就像是飘浮在云朵上,失去了原本的重量,遥远的犬吠声和汽车引擎声,仿佛近在咫尺,眼前的景物也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如同天边的海市蜃楼,微微扭曲着,飘动着,黑暗的角落里,总感觉会有什么奇形怪状的生物突然跳出来,围成一圈,跳起不知名的舞蹈,举行莫名其妙的仪式。
当理智交出了指挥权,人的头脑就彻底进入了无政府主义的混乱状态,原本隐藏在潜意识里的,被理智所压抑的各类想法、欲望、情感,都会趁着这个机会冲出牢笼,抢占地盘,宣示主权。
或许是刚才一直拨打那个电话的关系,马克的眼前的各种物品,开始慢慢改变轮廓,相互拼接,逐渐融合,凝聚成一个一个让他十分熟悉的形象。
最先出现的是林兰,她穿着那套粉色的睡衣,带着温柔的笑意,漫步走来,缓缓地伸出她那洁白无瑕的手臂,轻轻拂过马克的额头,让他产生了触电一般的微妙感觉。她那红润的双唇,微微开合着,虽然没有声音,却能将安慰的话语直接送入马克的心房。
接着出现的是那位高傲的大小姐,玛丽?克莱恩,她一改以往庄重体面的形象,身穿一件黑色的紧身连体皮衣,戴着一副黑猫的面具,抖动着两只猫耳,手持一根皮鞭,蹬着一对漆黑的高跟皮靴,扭动着曲线玲珑的腰肢,不怀好意地向马克逼近。
就在他怀着期待的心情,等待那根皮鞭落到他身上时,出乎意料地,第三个形象出现了——
107号房间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由于背光的关系,看不清那个女人的容貌,只能观察到她形体的轮廓。
那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借着门外微光的衬托,可以看到一条完美的曲线,从她的脚踝开始,慢慢向上,先是勾勒出顺滑修长又结实紧致的腿部,接着在越过一个惊险的抛物线后,沿着腰腹的低谷攀缘而上,翻过一座饱满圆润的山峦,在腋部急转而下,迅速地描绘出一条肌肉健美的长臂,再跳过锁骨形成的障碍,最后借着颈部弧线的加速,画出一段硬朗的面部线条。
即使是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下,马克的一部分理智也被这个形象惊醒了。
“不会吧……我这是……对那个毒舌的男人婆也有想法了?”
面对这种又高又壮的体型,他很快就联想到了安德森探长,那个臭女人在和自己短短的两次交锋中,都展现出了恐怖的精神打击能力,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本来是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碰上她的,不过好像在他的潜意识里,似乎又是另一种情况。
恍惚中,那个女人渐渐走近,绷紧的肌肉让她的身体线条显得愈发火辣,强健有力的双臂向两侧展开,像是随时会赐予他一次热情的拥抱。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
马克感觉自己的头部被人从后面拥在怀里,除了后脑勺那种软绵绵的感觉,喉结处还传来了被手臂勒住的那种隐隐的窒息感,令他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样刺激。
这下他自己也有些糊涂了:“我是什么时候……开发出这种……特殊的癖好的?难道我……其实是个M?”
然而,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随着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预期中的欣快体验并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因缺氧所造成的各种痛苦——心脏像脱缰的野马一般狂野奔腾,脑袋膨胀地像是要炸裂一般,浑身的肌肉则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求生的本能用最快的速度唤醒了马克本已沉沦的心智,他立刻认识到了三件事情:
一、这不是梦。
二、他中了裸绞。
三、这个女人要杀了他。
“活下去!”一个声音在他脑中说道。
他马上付诸行动,双手扣住勒紧他脖子的那条手臂,试图将其掰开,然而几秒钟前还被他垂涎的肌肉,现在却像是钉死的棺材板一样纹丝不动。
发现在力量上处于劣势,马克转而伸手去抓那个女人的头部,可惜由于两人在身高臂长上的明显差距,他的手只能堪堪碰到对手的下巴,完全无法形成能令对方顾忌的伤害。
似乎是对这种挣扎的惩罚,环绕在他颈部的力量又增强了几分,马克柔弱的颈椎发出了轻微的脆响,表达其承受压力的能力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能在脑海里呼唤另一个人格的帮助。
“卢……卢老板,快用你无敌的时删想想办法!”
“没有用的,”卢立回应道:“只要还保持这个姿势,我就无能为力,我只能取消尚未发生的动作,不能改变已有的行为,你得先想办法摆脱这种状态。”
“妈的,我要是能自己脱困,还用得着求你吗!”
马克在心里暗骂这个家伙的无能,他的意识开始渐渐变得模糊,很快就要失去生存的最后机会。
“一定是漏掉了什么,”他的头脑消耗着仅存的氧气,极速运转起来:“肯定有什么可以转败为胜的关键,被我漏掉了,思考!马克!思考!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要杀我?为什么?好好想一想!为什么?”
管理员老头的某句话一闪而过,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他本已昏暗的命运,让他瞬间领悟到了对手的弱点。
“好吧,”他在心中呐喊道:“既然你讨厌这个,那就别怪我没有下限了,这都是为了活下去!”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捂到嘴上,吐出一大口唾沫到掌心后,毫不犹豫地挥动手臂,将唾液向脑后甩去。
“艹!你这头肮脏的猪猡!”尖利的怒吼声瞬间爆发,几乎要刺破马克的耳膜。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令人讨厌的蟑螂一样,轻飘飘地就被丢向了半空,啪得一声拍到了墙壁上。
还好他虽有着蟑螂的猥琐,却不像蟑螂那样脆弱,尽管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散架,脑袋也因为缺氧而分不清东西南北,但凭借着过往丰富的打架经验,他还是设法在身体触地的一瞬间,全力向一旁滚去,恰好躲过了一记致命的踵落。
不过他毕竟身体虚弱,无法做出连续的闪躲,在避开这一击后,还没有起身站稳,就遭受到了连续的重拳追击。
短短几秒內,他的眼角、下唇、鼻梁就依次挂彩。
好在对方似乎对他也有所顾忌,不敢再像之前那样使用贴身关节技,而是尽量和他拉开了距离,只使用拳击进行攻击。
这样一来,马克虽然在场面上十分难看,但只要小心护住要害,至少不会像刚才那样陷入裸绞的死局。
“嘿嘿,”他双手抱住头部,顶着雨点般的拳头,一边嘴角向上翘起,露出了胜利者才有的微笑:“卢老板,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下手利落一点,我要让这臭娘们付出代价。”
就在他准备闭上眼睛,期待着对手的惨样时,门口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
“住手!不准欺负我的闪闪!”
马克稍一愣神,面门便正中一拳,这次他毫无防备,直接就被打翻在地,只觉得鼻子里像是被人灌了辣椒油,立刻就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奔涌而出。
107号房间的灯打开了,爱丽丝双手举着左轮手枪,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
而那个险些杀死马克的家伙,也露出了真面目——
这是一个表情狂野的非裔女人,大约三十岁不到样子,顶着一个爆炸头发型,穿着一件女式运动背心和一条紧身运动裤,搏斗后微微出汗的皮肤表面,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黝黑的光泽。
马克十分狼狈地坐起来,看到爱丽丝用手枪控制住了场面,心里一阵窃喜:“妈的,臭娘们,这次不用卢立出手,老子可以亲手报仇了。”
然而,仅仅过了一秒钟,他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打消了报仇的想法。
“梅丽莎阿姨!”女孩欢笑着扑向了那个女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