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董良才带罪征寇 救春香怒杀知县
水冷乌江腥血流,龙争虎斗几时休。
可怜野哭多新鬼,白骨长怜满地愁。
却言丞相马凤冈就知董良才必到监中探望苗氏,惟恐他夫妻不忍分手,误了校场点兵,圣上怪罪下来。因此来到校场,一看果然不见良才。丞相忙发催牌一道,前去催促;又代他扯起一杆招军旗。等候多时,不见良才,丞相又发了一道催牌。去不多时,良才随牌而到。丞相说:“圣上命你刻下兴兵剿贼,你为何延迟?倘圣上怪罪下来,何人可担?”良才闻言,不敢怠慢,遂即拔了一枝令箭,传与五营四哨,即刻点兵。这且慢表。
却言苗青随秦豹进京,在秦总镇衙内存身。耳闻妹妹借尸还魂,得中状元,妹夫受妻职,心中甚喜,欲去探望。见秦总兵父子陡起不良,本参状元夫妇午门处斩,心中大惊。方闻马丞相保本,妹妹寄监,妹夫带罪征贼。自己欲去投军,遂来辞秦豹道:“现闻兴兵剿贼,校场招军。弟欲前去投军。”秦豹说:“甚好!这本是大丈夫出头日子,愚兄也有此心。曾奈我与董帅不和,恐其他不容物耳。”苗青说:“无妨。董帅是我妹丈,仁兄肯去,小弟保兄无险。”秦豹说:“贤弟肯如此,兄禀过父亲,咱一同前往。”秦豹入内宅,向他父将此事禀明。秦总兵说:“去不得。倘若董良才官报私仇,如何是好?”秦豹说:“父亲请放宽心。苗青系他骨肉至亲,保儿无险,料无妨碍。儿此去明是投军,暗中得便杀死董良才,以报仇恨,赖苗青所害。此为剪草除根之计。”秦总镇大悦。
秦豹随同苗青校场投军,中军官报上演武厅。良才吩咐:“令他二人随令而进。”秦豹、苗青上演武厅,躬身口称:“元帅,我二人情愿随营报效,与国家出力。”良才见是苗青,遂立起身形问道:“咱二人自从罗山寺一别,今日才相逢。不知兄长流落何处?”苗青回答:“自从一别,途中遇见秦公子,八拜为交,现寓在总镇衙署内。”良才又望下问:“这一汉子,你可认的我董良才否?秦豹!你素行不端,军中要你何用?”吩咐左右:“给我逐出去。”苗青打躬,口称:“元帅息怒。”马丞相说:“元帅不可。须有容人之量,亦是用人之际,有功赎过。”苗青挂左先锋印,秦豹为右先锋,丞相告辞回府。良才传令响炮起营,竟奔七星山而去。
且言秦素梅小姐占了七星山,作了女大王。帐下有一小头目,名刘增泰,绰号山下虎。见春香美貌,有调戏之意。每见春香,他就言三语四,不止一次。春香参透其意,将此事禀于小姐知。小姐大怒,拿了山下虎一个错,捆打了他四十。山下虎明知是春香之计,因此怀恨在心。一日小姐向春香说:“你我原是来找董生,至今未访出下落,奴有心令你女扮男装,下山侦访董生消息,你可愿去否?”春香答道:“奴情愿前去侦访董生。”言毕遂更换军家之衣,乘骑下山,竟奔眉阝县而来。这山下虎知晓春香下山,遂随后追下山,从捷径而赶去。赶了一昼夜,赶过了头,就在芦林少歇。忽闻鸾铃所响,抬头已看见是春香来了,遂迎头把嚼环拉住,说:“春香姐姐下马,我有好言与你说。”春香见是山下虎,遂问:“你有何好言,我在马上你说罢。”山下虎说:“大王见我办事中用,将姐姐许我为妻了。今日赶来,是与姐姐成亲来了,快快下马。”春香一闻此言,心中大怒,若不先下手,必被他害,遂拔出防身剑,照着山下虎砍去。山下虎将身一闪,削去左耳,见事不偕,逃命而去。春香也未追杀。
这山下虎逃走,心中暗想:“好事未成,伤去一耳。此系郿县所属之地,不如我到县署投报,就说有七星山女寇下山,从此经过,知县必然拿他,一雪削耳之仇。”主意一定,忙忙奔到县署堂前,拾一块半头砖照着堂鼓连击数下。只见曹知县忙忙升了公堂,吩咐:“把击鼓之人带上堂问话。”人役即把山下虎带至公案下,知县一声断喝:“好大胆奴才,竟敢击大老爷的堂鼓。”山下虎说:“小人名刘增泰,现有七星山女寇女扮男装,单人独骑下山,被小人识破,削去我左耳。今已临大老爷县境。”曹知县闻言大惊失色,忙差快役带刘增泰作眼线,前去捉拿女寇候审。
有数名快役带着山下虎刚出东门,只见春香一骑马到。山下虎令众人向前去拿,众快役近前,不由分说把春香拉下马,以绳索捆绑,推拥至县公堂。曹知县令人给他脱去男服,现出一个俊俏女子。知县不由的浑身酥麻:“我不如宛转周折,收他为二房为妾小,有何不可?”因此也不问口供,言:“今日已晚,令官媒将女寇且押在你家,用心伺候,明日再追口供。”官媒把春香带去,曹知县退堂,暗将官媒唤进内宅说:“我欲收女寇为妾,你向女寇去提。若办成此事,日后必重待与你。”官媒闻言叩谢,遂来至家中,向春香提亲。春香坚志不允。官媒无可如何,只可慢慢的劝解,不敢十分威逼,只以好言相劝。
一日春香见官媒有一儿,名二憨子,年方二十余岁。见他情形原是痴呆,遂将唤来说:“你叫什么名子?”二憨子说:“我名二憨子。”春香问:“银子中用不中用?”二憨子说道:“是中用的。”春香说:“有一地方你可知否?”二憨子说:“南北二京东西两广,那里不知?”春香问:“有一七星山,你可识路?”二憨子说:“就是八星山,我也走的熟。”春香说:“你既认的七星山,我有一封家书劳你送去,你愿去否?”二憨子问:“我去送信,可给我多少钱?”春香说:“给你两贯。”二憨子说:“少,我不去。”春香问:“你要多少呢?”二憨子说:“两个没有十个多,我送信就与我十个钱。”春香笑说:“我就给你十个钱。你将笔砚拿来,我写信你好送去。”二憨子遂将笔墨拿来,春香提笔写道:
春香百拜恩主秦小姐:婢自从女扮男装,下山侦访董郎,行至眉阝县,被山寨小头目山下虎首告,婢被缉获。知县逼亲,现囚在官媒家中。恩主见字速发人马以救婢子性命。书不尽述,顿首百拜。
将书写毕封好,二憨子接书问道:“此书送交与何人?”春香说:“交七星山我家大王。”二憨子问:“大王有什么记号?”春香说:“你见有若干人马就是我家大王。你把书字顶在头上,你说:‘送家书的到了’,自有人接书。”二憨子说:“这有何难?我就去了。”言罢出门,一直奔西而行。
走出西门之外,停步暗想:“这七星山在于何处?有了,我只管往前走,走上两三日回来,就说送到了,岂不白得他十个钱,也是一个小富贵。”遂迈开大步往前行走。忽见前边有一哨人马,心中大喜:“此必是他家大王了,我何不迎上前去,献上书信?”急急跑到军前,头顶书信,口中喊嚷:“下书。”三军接过书信,往上传递。董良才拆封一看,不由的惊疑:“原来七星山贼寇是秦府小姐,这春香为我在眉阝县受苦。为何在七星山为寇呢?其中必有缘故。”遂传令兵发眉阝县。不多时蓝旗报道:“兵至郿县西门外。”良才令人入城去提春香,只见偏将耿济瀛去不多时将春香领进营。秦豹观见大喝一声:“好贱婢,坏我家教。今日你少爷焉能容你?”遂拔剑来砍。春香见大帐坐的是董郎,即躲入良才背后。
董良才断喝:“秦豹好小辈,在营中竟敢持剑行凶。若论军法,就该枭首示众。”秦豹说:“他坏我家教,该当杀之。”良才说:“若论家法,你这不仁不义之人,就该杀之。”秦豹问:“我为何不仁不义?”良才说:“当初你诬我杀你家丫鬟,你母见我非杀丫鬟之人,命你放我,你反吊打锁在花园。不遵母命,忍心害理,是你不仁;听信家人之言,不分皂白,诬我杀人。非蒙丫鬟同你妹妹释放我,焉有我命?是你不义。不仁不义,人道全无,你无异禽兽,反不知愧。不是本帅今在用人之际,就该把你狗头斩下。”秦豹被斥,退出大帐,暗想:“受他一场羞辱,有何面目对众将?非害死他方泄心头之恨。”忽然想起:“此处有座罗山寺,寺中僧人甚多。法空长老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如投在那里搬弄是非,杀此小辈,以泄此恨。”想毕乘骑去了。
这董良才见秦豹退出大帐,遂问春香:“适才来人误将书信投在我处,小生故此特来相救。请问小娘子,秦府小姐因何在七星山为王,你在眉阝县受苦?”春香见问,含泪遂讲:“老夫人主婚,小姐不欲生,逃出府赴京寻你。七星山遇寇杀贼,权占山寨。令奴下山访郎君,被山上小头目山下虎在眉阝县出首,小奴被擒。曹知县欲强婚,奴托人下书,误投大营。幸喜夫妻今日相逢。”细言了一遍。良才口呼:“小娘子,这素梅小姐留落在高山,命你回山通知小姐,明日速到罗山寺相会。”春香领命,乘马回山。
且言董良才传下令箭,命中军熊兆姜把知县曹春煦提到营中,问了贪赃卖法之罪,推出营门斩首。良才修了一封家书,差人持信至家,搬请员外、吴氏母进京。忽见蓝旗报道:“右先锋秦豹单人独骥,投奔罗山寺去了。”良才闻报大怒,遂命中军传令响炮,起营杀奔罗山寺,剿杀众凶僧,擒拿秦豹。不移时来至罗山寺,大小三军呐一声喊吵,把一座罗山寺围的水泄不通。这罗山寺贼僧法空料董良才必然领兵以报昔日之仇,遂与秦豹商议迎敌。忽闻炮声连天,官军呐喊前来,遂急忙撞钟聚将。只见五百多名恶僧,各执枪刀剑戟、斧钺钩杈、鞭锏锤抓、钅尚棍槊棒、拐子流星十八般兵械,齐集大雄宝殿,站立两边。法空吩咐:“众僧各护墙垣、前后山门,以防攻破。”遂领百十名僧兵同秦豹出寺迎敌。
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