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
徐达说:“主公可率大军亲征,必然威风八面,令敌丧胆。”
刘基冷笑道:“打仗不是吓唬人。主公出战就能吓退了强敌?除非那敌人是纸糊的!”这话引起了一片笑声。
费聚火了,看着刘基道:“有什么好笑的!你只要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得轻巧,打仗还不得我们武将冲锋陷阵。”
朱元璋忙打圆场说:“不要争了,文武好比左右手,缺一不可,没听说吗,兵书上讲,当年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都尊崇伯温先生,你们再无礼,我可不客气了。”
众将不服也不敢再顶撞。刘基见众人安静下来,这才说:“现在最怕的是陈友谅与张士诚联手夹攻我们。”
朱元璋说:“我也有这种担心,所以必须抢在他们联合之前下手,打击一个,震住一个。”
刘基道:“他能来攻打我们的根据地,我们也可以打进他的老巢!我建议先让胡大海出兵,出其不意地直捣陈友谅在江西的门户信州,牵制他的兵力。既然贼兵声势浩大,难以力取,我们可以再用反间计,诱陈友谅上套。”
李善长笑道:“利用邹林杀了一个赵普胜,陈友谅再傻也不会再上当了吧?”
刘基说:“那也难说,他也像你这么想,就必然再次中计。”
朱元璋说:“这种看上去最笨的方法,可以再试一次!”
陈友谅杀徐寿辉
太平一役大胜,膨胀了陈友谅的野心,他再也不能满足当王爷,再也不能容忍他上头的草包皇帝徐寿辉了。
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六月十日,陈友谅从太平匆匆赶往采石矶的五通庙,他要在那里定乾坤。此前几天,他在太平城里找一个自称半仙的人测了一卦,半仙说他的鸿运就在五通庙,五通是暗指阴阳五行,通金木水火土,贯东西南北中,是陈友谅的圣地。
这天早上,天色阴霾,乌云盖顶,江风凄厉,江面上卷起小山样的波涛,声声震耳,泊在五通庙水域的舟船剧烈地摇荡着。陈友谅站在庙口,心潮起伏,他的手下大将张定边、张必先带众将领站在江边,迎接徐寿辉的到来,最大的旗上仍然大书着“徐”字。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艘同样挂有“徐”字的豪华大船渐渐靠岸,张定边等人上前迎接。徐寿辉在众侍从簇拥下走下船来,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问张定边:“汉王约我见面,他人在哪里?”
张定边用手一指:“你看,他在那。”
徐寿辉扭头顺他手指方向望去,这时有四个武士出其不意地冲上来,抡起大铁锤,几下子就把徐寿辉打得脑浆迸裂,倒在了地上。徐寿辉的侍从有试图反抗的,也立刻遭了毒手。
张必先杀气腾腾地对众人说:“大家不要动,我奉上天之命,只诛杀首逆徐寿辉,与他人无关。”
这时在五通庙前竖起了早已准备好的黄龙旗,大书“陈”字,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五通庙本不是香火很盛的庙宇,但这一天却是人声鼎沸。陈友谅亲自来看布置登基大典的地方。张必先说:“在五通庙举行登基大典,无论如何匆忙了些,在安庆、武昌也会好些。”
陈友谅却坚信测卦人的话,认为五通最为吉利,“五通,可说是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五通,也可说是直贯东西南北中,五通庙,这是天赐的登基地。”
张定边说:“既然我主认为吉利,再好不过了,早登基早发号施令,早定天下。”
张必先说:“只是太匆促,礼仪,规章都来不及草拟。”
“事后再补。”陈友谅心急火燎地说,“有皇帝,有丞相、太尉,有皇后、太子就齐了。”他随口封张必先当丞相,张定边为太尉,邹普胜为太师,“别的官一时想不全,过几天再封。”
张定边与张必先瞬间便位极人臣,他们拜谢道:“谢皇帝大恩!”
陈友谅笑道:“今天还不是皇帝呢,四天后才是黄道吉日呀!”
张必先问:“皇后还在沔阳老家吧,接,已来不及了,先封吧。”
陈友谅听了皱眉不语。张定边说:“我主是不是有意封达兰王妃为后啊?”陈友谅怒道:“达兰王妃不行吗?何必非封那个黄脸婆?”
“行,当然行。”张必先见风使舵,试探着问:“只是皇上的元配长子陈理已经快成年了,你立不立他为太子?”
“立他为太子可以,”陈友谅语气肯定地说,“皇后断然不能是他娘,她还在家侍奉公婆呢,懂得怎样当皇后?”
采石矶的皇帝行宫就在五通庙的配殿,达兰很不乐意与那些残肢断臂、裸露着黄泥稻草的泥像为伍,她想见李醒芳,打发难捱的时光。
李醒芳是风流蕴藉的江南书生,因画技超群,曾多次给达兰画像。
达兰提议道:“皇帝登基,怎么能没有画像呢?我们把李醒芳找来吧。”陈友谅采纳了她的建议。几经周折,李醒芳来到了五通庙。
陈友谅在正殿里与丞相、太尉们忙着大典的礼仪安排,达兰便要李醒芳为她画一张弹琵琶的像。
李醒芳答应后,很随意地问:“听说你家汉王要称帝当皇上了?”
达兰点了点头,说:“明天是正日子。”
“以后再见你就不容易了,你是娘娘了,宫禁森严,不知有多少宫女、太监簇拥着。”李醒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达兰看了他一眼,说:“我本意并不希望过这种日子。陈友谅对我挺真心的,他有元配夫人,却越过她封我为后,大臣们纷纷起来反对,可陈友谅把他们都骂了回去,还说再有敢谏的,他就要开杀戒了。”
李醒芳说:“那我得祝贺娘娘了。”达兰显得有几分悒郁,道:“过去听人说宫里很闷,不能自由出入,真若那样,不如不当皇后。”
李醒芳的话里含有几分讥刺意味,他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母仪天下的皇后,岂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
“那今后你进宫画画也不容易了吗?”
“我不能一辈子给娘娘作画呀,我总该干点什么呀。”
“画画多给你银子就是了嘛。”
“你也要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
“对不起,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若真的不能常来见我,我更寂寞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你是他唯一准许我见的男子,这都因为你会画画。”
“进了皇宫,后宫里有的是太监、宫女,不会寂寞的。”
“你挖苦我?”她放下琵琶,有点生气了。
这时陈友谅进来了,一进门就大叫:“画师来了吗?快给我画像,明天登基要用。”李醒芳忙站了起来。
达兰说:“他来半天了,闲着没事,又给我画了一张弹琵琶的像。”陈友谅看了一眼,依然是赞不绝口:“像,很像。”他走到里间,很快换上了皇帝的袍服和冲天冠,坐到了椅子上。
外面起风了,风刮得门窗砰砰乱响。达兰走过去关好窗户说:“起风了,云也越堆越厚,可别搅了明天的好日子呀!”
陈友谅哈哈一笑,说:“你放心,我洪福齐天。”
铜钱大的雨点开始敲打窗户,不一会儿天上雷鸣电闪起来,雨越下越大。正在静坐供李醒芳画画的陈友谅沉不住气了,走到窗前去,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犯愁。
达兰说:“改个日子吧,这大雨,天亮肯定停不下来。”
陈友谅显得烦躁不安,大声道:“下刀子也照常登基,之后我还要率兵东下去打朱元璋,等拿下金陵,我给你盖一座最豪华的宫殿……”
康茂才挡陈友谅
朱元璋料定陈友谅五通庙称帝后,必定尽起水陆舟师来犯金陵,他采用刘伯温的建议,决定再用一回反间计。他们估计,陈友谅上过一回当,误杀了双刀赵,但他做梦也不会相信,朱元璋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复使用同一手段,朱元璋恰恰利用他这一错觉。
康茂才过去与陈友谅有多年交情,他被朱元璋请来,已猜到了七分。朱元璋开门见山地问他:“大战在即,你知道找你来什么事吗?”
康茂才说:“我想是让我去骗陈友谅。”
朱元璋目视刘基一笑,刘基问:“就你的判断,他会上当吗?”
“会。”康茂才说,“我过去与陈友谅关系很好,我若说我做他内应,他必信无疑,前不久他还从安庆写信来约我做内应呢!”
朱元璋说:“你写信托可靠人送到采石矶去,约他在江东桥会合。”康茂才答应下来,道:“我家里有个看门老人,从前侍奉过陈友谅,因忠厚老实,很受陈友谅信赖,派他带信前往,更有把握成功。”
朱元璋同意派这老头当信差前往。
陈友谅一见这老头来,很亲热地招待他,看门老人随即呈上了康茂才的密信。在信中,康茂才告诉陈友谅,江东桥不过是快朽烂的木桥,届时陈友谅的巨舰冲过木桥杀入朱元璋的水寨,可一举成功。
陈友谅看后大喜,他热情款待了老翁,且规定了暗号,到时候喊“老康”为号。
这边朱元璋正在紧锣密鼓地下令改建江东桥。江东桥本是一座木桥,此时李善长正督促俞通海、廖永忠等人拆桥。李善长道:“拆木桥,建石桥,要在一夜间完成。”廖永忠不明白拆木桥建石桥是为什么。李善长说:“陈友谅到此,他的船再硬,也不敢撞击石桥逃生啊!”廖永忠这才恍然大悟。
朱元璋、刘基带了一大批将帅过来视察。刘基感慨地说:“我们的诱敌之计并不高明,陈友谅居然没有识破,这就因为他是骄兵啊!”
朱元璋看着坚固的石桥,道:“陈友谅得到情报后,肯定想从这里直接杀进我们的指挥点,等他来了发现此路不通,就会气急败坏,在他撤退的途中,龙湾是最方便的进攻点,他必定带领水军登陆那里。”
朱元璋顿了顿,对身后的冯国胜、常遇春道:“你们率帐前五翼兵三万人马,埋伏在石灰山侧,等待时机突袭汉军。”
想了想,他又令徐达带兵埋伏在南城和龙湾一带,杨景驻兵大胜港,张德胜、吴良统师出龙江关外。“我带兵在卢龙山,到时候你们见我举红旗,就是敌兵已到,举黄旗,你们便起伏兵截杀。成败在此一举!”将领们也是热血沸腾,听了朱元璋的安排,齐道:“遵命!”
刘基很有把握的样子,正色道:“陈友谅丢盔弃甲之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