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李府。
酒席上,姚县令作为一方父母官,被安排到了正坐,李员外陪在了上首。本来按张康明的想法,捉妖一事道人和李三出力最大,应该坐在近前,谁知道一武一道坚决不肯。旁人还道他们见了县官胆怯,哪里知道李三是不想再与官场中人多生纠葛,而老道坐在哪儿则纯粹是由那盘肘子决定的……
李员外在一旁笑了笑,“张贤弟,县令大人在此,也确是需要贤弟作陪呀!”张康明也就不再推辞,陪着坐在了下手,左手边挨着刚刚脱离了牢狱之灾的姚公子。于是,主座这边四人,谈天谈地谈风月,议人议事议功名,聊的是和风霁月;而酒席另一边一武一道带着史大郎和三个孩子,山珍海味河中鲜,肥肠肘子猪头肉,吃的是风卷残云……
除了张清和道人,就在所有人都觉情绪与胃口都刚刚好,大脑和舌头都快满足的时候,早有预谋的李员外瞅个空子,笑着拍了拍手,抛出了今晚的正题。一直藏在屏风之后的倩娘和芸娘款款走了出来,手捧着酒壶,略带几分羞涩的站在了席间。
倩娘年方十五,正是韶华初吐,芬芳娇艳的时候,端端正正站在了姚公子对面。说起来,昨夜其实已经“见”过了这位眉朗目清,文质彬彬的“姚公子”,姚县令在本县官声很好不说,之前对姚公子的文名也有所耳闻,如果不是昨夜事出突然有些惊吓,面对这样一位翩翩公子,姑娘家是很愿意交谈一二的。而姚公子倒真是初见倩娘,乍见佳人,酒后本就有些面红耳热,此时更是心猿意马。二人就这样面对面,都有些不知所措。
两家的长辈却都是人老成精,一个照面之下便察觉两个年轻人的变化。李员外本属有心安排,于是装模做样的先让倩娘先转回屏风,接着开始卖惨,说起倩娘如何到了婚嫁年龄,又如何难觅如意郎君。姚县令看了看姚公子,心里早猜出了八九分,也将计就计,感叹起自己作为老父,如何操心儿子的婚事,旁边的张康明就算再傻,也知道此时自己该做什么了……
于是就在一片惊喜,愉快,又和谐的气氛中,谈妥了姚公子和倩娘的婚事。姚县令看着张康明,越看越是心喜,不由哈哈大笑,对姚公子吩咐道:“元之,还不快向张先生致谢……”
姚公子本来羞中带着欢喜,忙向张康明一揖,“张先生众人擒鱼精在前,救我脱了官司,现在又为我牵了一段姻缘,小生姚元崇,感激不尽……”
嘴里含着片猪头肉的张清忍不住想,这位姚公子和历史上的大唐名相的名字可真像,不过想归想,他可知道眼下不是身处大唐,眼前的这位姚公子也不是那位中兴大唐的首功之臣。爱谁谁吧,反正跟我没关系,这两天光吃干粮了,队伍里多了个饭量贼大的老道,害得我吃还吃不饱,还是继续为消灭肥而不腻鲜嫩多汁的猪头肉奉献一份力量吧……说来也奇怪,自从肚子里多了个鱼精的内丹,变得格外能吃,以前史进的饭量要比自己多一倍,现在自己倒要比史进还多吃好多……
谁知,和道人比拼“埋头苦干”的工作才进行到一半,那位刚得了乘龙快婿的李员外却意犹未尽了,“今日高朋满座,幸甚幸甚!既然大女得了佳偶,若是趁着这良辰吉日,把小女的姻缘也定下来,好事成双,那该多好……”说着把眼瞅了瞅坐在县太爷另一边的张康明。
姚县令多聪明的人,你投之我桃,我必报之以李。“是啊,康明啊,我这亲家眼光不俗,依本官看,令公子小小年纪文采颇佳,更有两位身手不凡的师傅,将来必成大器!可打铁不光自身要硬,年轻人,还需要机会,和长辈提携。今日若我们三家结成亲家,李家是本县首富,你家中自可省去柴米油盐的烦恼,将来官场之上,有本官指点一二,也能少走不少弯路……李家二小姐也是才貌出众的大家闺秀,将来长成,也是相夫教子的贤内助……今日本官讲的都是肺腑之言,你可真要仔细斟酌,莫辜负了我二人一番美意啊……”
当很多年以后,张清和六一回忆张康明的时候,二人总结,毫无疑问父亲是个善良的人,他愿为乡里的亲戚奔走,愿分一口吃的给衣食无着落的穷苦人;但在善良的底层,父亲也是个现实的人,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善意,都以自己的真实能力为底线,所以绝不会做出为朋友两肋插刀这种很冲动的事。他总是能分清理想和现实中间的那道界限,作为一个小人物,这是他生存的必要手段。所以,要打动一个现实的人,用现实的利益是最有效的手段。在这一点上,姚县令尽管和张康明的相识并不长,但对他的认识却很准确。所以,张康明很快接受了这个提议,当然,芸娘的乖巧懂事也是不小的加分项。
古人成熟早,芸娘虽只八九岁,也略知人事,羞羞低头不语,把眼偷偷瞄了下张清,那坐在桌子下手,生的俊俏吃相粗鲁的男童。却正赶上张清也歪头向自己看过来,不由得白皙的小脸一红,好像粉雕玉琢的白瓷瓶上铺了层粉,埋头不语。张清看着满眼灵光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心里不停暗骂自己禽兽,面对着还未开放的花骨朵,竟然也有心情品评容貌和气质……
自此,在李员外的邀请下,张清几人住进了李府。一个羊是牵,三只羊也是赶,张清和史进,六一白日里跟李三学拳脚,芸娘便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晚上便跟道士练养气打坐。张,李两家大人就在一处谈天论文。不觉到了第三日,县衙传来了消息,州里批文已至,请张康明一行人一道随车返乡。
回村的路上,张清偷偷问苦道人,“师傅,你的本事应该不止是将将和那鱼精打个平手吧?”
“何以见得?”
“你明知他是水系的妖物,还非要拿火系的法术斗它,哪有这么故意找亏吃的?”
“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啊,正要师傅解惑……”
“我没想起来这茬儿……”
“……”
“好吧,告诉你实话,你也知道为师在找我命中注定的那个徒儿,虽说看你哪儿都挺好,可我不确定你真的就是那条神仙血脉呐……可如果你与它属性相同,而且神格足够高,即便没有法力,它一见你就得跪,就像那晚那样……”
“不是降妖袋的功效么?”
“那就是个面口袋,我从客栈顺的……”
“我要万一不是你的神仙徒弟呢?”
“……为师自会为你超度!”
“……那也不对呀,你给我闻了哥罗芳,那他为何还会怕我?”
“哥罗芳只是藏你的神格,又不会变没……要不然它知道你在附近,怕都怕死了,还怎么出来闹腾……可一旦跟它一接触,哥罗芳也藏不住了,所以你看它还是跪了不是!”
“所以,你不肯自己收拾它,一定要把它留给我……师傅,你下回能不能不要藏这么深……”
“哈哈……为师演技如何?”
“略嫌浮夸……”
“……这本书拿好了,它会从头教你修道入门……”
张清接过一看,封面五个大字,《神仙可学论》,“我还以为你会给我《论演员的自我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