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束出了巾城,并没有跟着洛商一行人继续北上,而是前往东边的辽州寻找一个人。
与宋束分别之后,洛商等人进入了一个双梦之地——扬州地界。
此时正值盛夏,但扬州北方非但不会炎热,相反,这还正是扬州多雨的时节。
在一片深山林里,一座山的半山腰,洛商浑身放松,躺在一个四合院,院子的草地上。此时下着小雨,冰冷的雨水顺着树叶,流过树枝,“啪嗒”一声,打在洛商的衣服和脸上。
从来不用考虑衣服会湿什么的,洛商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在一个阴雨天,暴雨和雷雨除外,躺在树下的草地上,手里捏着一盒花生糖。
人生中最美妙的事也就莫过于此。晋封和刘梦然去山下的小镇观景,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从小镇中横穿而过,河上是一座石拱桥。这座小镇完美诠释了苏州园林的淡雅清新,虽然古老,但却只是古老。青砖石板,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舒适。
这小雨带给人的感觉,并没有潮湿,空气中的湿度恰恰使人感觉绵软。
“客官,来个糖葫芦吗。”一个小贩招呼晋封。刘梦然刚准备开口拒绝,晋封手更快,直接递上三文钱。
继续向前走。踩在带水的石板路上,刘梦然有些脸红,小跑了两步,轻轻牵起晋封的手。
晋封显然有些出乎意料,这突然袭击使得他有些猝不及防。但晋封很快就镇定下来,继续向前走。
旁边的人变得有些拥挤。路过一间茶馆,一个涂着浓厚胭脂粉的中年村妇提着一壶还往外冒着热气儿的红茶,刚跨过门槛,被一个走过的路人挤了一下,茶壶脱手而出,倒向刘梦然。
晋封把刘梦然揽到身后,左手挡开茶壶,大半壶的红茶又被泼了回去。
晋封被瞬间的痛觉刺激咬了一下牙,左手发红。刘梦然毫不犹豫的拧开了一个小瓶子,小心翼翼地抹了一点黑色粉末在晋封的手上,“这是从慕珉那里要来的药,外伤都能治。”
先前倒了红茶的那个妇人不干了,“看着眉来眼去的,卖到青楼去有你好受的。”话还没说完,晋封将剩下一点热水泼到妇人身上,“我不守礼道,你最好给我尊重一点。”晋封,不动声色的又把袖子盖到手上。
“只是烫伤,不碍事。”晋封不善言笑,行事雷厉风行,为人坚决,杀伐果断。
晋封和刘梦然走了一会儿,前面拦路横开一群人,当地最大的地痞牛增,就是前面那个妇人的小舅子。
“那个小子给大爷我滚过来!”后面跟了一句粗鄙之语,晋封皱了皱眉头,显出不悦之色。
“嘴放干净些。”晋封瞬间出现在牛增身前,牛增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等牛增回过神来,非常粗暴、没有礼貌的推了一下晋封,谁知道自己却被反震退两步。
“再给我嚣张一个试试。”牛增拔出腰间的小刀,恶狠狠的指着晋封,随即下一秒,晋封扼住他的腕口,小刀被晋封一掐,掉在地上。“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次。”晋封的手用力一掰,牛增另一只手用力抱着手腕,极度的疼痛使脸上的五官都变得狰狞,清脆的骨裂声从他的手腕传出。“你敢打我?!”牛增不可思议的看着晋封。“看样子你从小没人教过你什么是礼貌。”晋封压根不把他身后那几十号人放在眼里。“上啊,还愣着干什么。”牛增忍着剧痛喊了一句,其他人才回过神来。晋封取下长剑,放在刘梦然的手里。“保护你自己。”
转身走向那一帮人,刚走到人群中,人群就自动分开一个口子。他们封住了晋封所有的去路,但是晋封身边始终没有人敢上前。
这些人只不过是因为屈服于牛增的武力,贪图享受舒服日子。谁也不愿意真正的为牛增卖命。
“也不过是群土鸡瓦犬。”,晋封抖抖袍子,离开人群,拿过刘梦然手上的长剑。“我们走,他们不会造成任何威胁的,放心。”
晋封刚刚拉起刘梦然的手,刘梦然突然靠了上来。晋封外表安然无恙,但是很明显,晋封心跳加速,瞳孔放大。
洛商刚从草地上起身,萧沫就打了一把伞走到树下,坐在洛商旁边。
不得不说,萧沫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佼人,洛商在不知不觉中,有感觉心跳加快。
一只羽箭划破空气飞来,洛商转手抓住箭杆,“来者都是客,为什么不出来见一面呢?”一把卒刀转着圈,插在洛商身前的地上。
洛商缓缓起身,把萧沫护在身后,长剑也挡在他的身前,“洛大人,我家主人想要你的命,你应该时刻保持警惕,而不是儿女情长。”一个身着长袍的男子走进大门。
“多谢提醒。”洛商行了个礼,一掌砍在黑衣人的脑后,黑衣人闷哼一声,直接倒在地上。“慕珉肯定猜到了,不用管他,会有县衙的人来处理的。”
洛商翻开一卷竹简,伴着清晰的雨声,手边的玄引剑安静的放着,整座山庄只剩下静谧和美好。
夜晚将至,山川草木都寂静下来,偶尔的几声蝉鸣,却使空旷的山林变得更加凄寥。“刷刷”的夜风,在湖水上吹起阵阵波纹,白天的,杂闹和喧嚣全部都被月光遮掩,不带有任何杂尘。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洛商正巧还没睡。起身打开门,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行了个礼,开口问道“深夜多有打扰……”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弩箭擦着洛商的肩膀飞过,插进书生的胸口。
洛商回头看见不出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带着脸谱面具,手里拿着长枪的人在迅速奔跑,在他后面还放着一架弓弩。
洛商翻窗而出,一路追赶,在一个山崖边,那个人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杀那个人?”洛商问道,没有回应。洛商瞬间拔剑,接触到对方的一瞬间,对方的剑也出鞘。
两把剑砍在一起,火花四溅,驱散了黑暗。洛商近到似乎都能看到对方的眼神,那个脸谱底下藏着一个怎样的人。
一招一式,两人不相上下。洛商感觉都让他想起了从前,但已经忘记了是哪一段过往。直到这个带着脸谱的人挥剑刺在洛商的剑刃上。洛商直接丢下了剑。
脸谱人另一只手的枪在他身前停了下来,洛商看到有这个举动,他就向后倒去,掉下山崖。
没有坠落,脸谱人一把抓住了洛商的手,“打的好好的,怎么就放弃了?”脸谱人把洛商拉上山崖,洛商伸手摘下面具,脸谱人并没有阻止。
“赵冉?”洛商激动的大笑,紧紧抱住赵冉。过了好一会儿,洛商才勉强平静下来,“你去哪了?”
“我被国师所救,我见到了陛下,现在不光是朝廷,皇宫也不太平。看在兄弟的面子上,不要相信任何人。”赵冉急匆匆的说完,看了一眼天上闪烁的繁星,转身离开。
洛商慢慢走回客栈,萧沫站在他的房间门口,“晚上不睡觉,在这干嘛呢?”
“只是过来看看。你为什么没在房间里?”萧沫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遇见一个故人,出去聊了聊。”洛商没有了以往的淡定自若,变得有些凝重。
“怎么了?”萧沫贴心的掸掉肩膀上的一点木屑,“是赵冉,对吧?”慕珉抱着双臂,靠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对。”“他是不是在提醒你让你不要相信任何人?”“没错。”洛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奇,如果慕珉看不出来,这还反倒不太正常。
“皇宫现在三分,一边支持圣上,国师为辅,另一边是某位大人为首的造反派,最后一派就是不明真相不知道该帮谁,随时都有可能两边倒的墙头草。”慕珉意味深长的看了洛商一眼,“两条路,一条就是招降造反派,而另一条路,”说到这儿,慕珉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萧沫有些震惊的捂住了嘴,如果真的全部处死,难免落人口舌。
“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我不一定会听你的命令。你的仁慈会成为你前进道路上最大的阻碍,必要的时候,该动手还是得动手。”慕珉说完话,又回屋睡觉去了。
“没事的,不用担心,现在这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至少未来是肯定的。”萧沫抱着洛商的手,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清晨,洛商叫上了萧沫,去山下的小镇买糖。
洛商买完团刚出小店,看着人群纷纷往村尾的湖边涌去。“兄台,这发生什么事了?”洛商拦住了一个刚路过的小伙子,“看你面生,应该是外乡人吧。”那个小伙子打量了一下洛商,在得到路上肯定的回答后,他耐心给洛商解释:“咱们这地儿因为濒临临河湖,我们都是靠打渔为生的。几年前这出了一只水怪,我们这村死了好多人,到前几天,来了一个道士和几个弟子,说可以降除水怪,今天才终于给抓住了。”
洛商和萧沫也跟去村尾的湖边。好几根约有三人合抱的树柱子钉在湖里,一只长满了厚重鳞片的水蛟在柱子之间疯狂挣扎拍水,拍起了水柱足足有十几米高,吼叫声震荡山林,震的人耳膜发麻。
“诸位乡亲,这便是扰乱你们生活的水怪。”道士话一出,许多乡民便激动大喊“烧死它。”群情高涨,一致声讨这只水蛟。
洛商站在人群里沉默不语,一个身影靠了过来,“洛兄,那道士不是好人,那几根柱子看上去挺牢固的,仔细看中间,那几根已经出现裂缝了,这个材质的木柱,决不会出现这样的裂缝,要么就是之前被虫子蛀过,要么就是那道士后来做的手脚,这柱子是村民帮助制造的,所以我认为应该是后者。”洛商不用回头,猜都知道肯定是慕珉,“那道士眼角发黑,脖子有血丝,说话喘气极为严重,呛症。他的头发已经开始变白了,样貌年轻,不应该是自然老化,并且不是少白头。走路喘气急促,已经是晚期了。治疗这种病,需要以活人鲜血浸泡脚底,坚持有一月时间,才能治愈。”
洛商已经有了一点打算。“他要动手了。”一小块木条从柱子上掉了下来。这只是第一个,很快第二条第三条接连掉落,到最后木桩从中裂开,被水蛟一掌拍碎。
水蛟挣脱出了这个木桩牢笼,咆哮着扑向岸边这个船湾。
民众纷纷四散逃离,但一个木桩横空倒了下来,砸断了他们上岸的木桥,现在这个船湾犹如一个水中漂浮的小岛,在水蛟的面前看上去孤立无援,随时都有可能被狂风巨浪吞噬,沉入湖底。
道士和他的弟子站在远离这个船湾的一个石台上,传来邪恶的大笑。欣赏着村民们的绝望,感受着他们的痛苦,全然忘记了病痛的折磨。
一步踏出,洛商身上的盔甲覆盖起来,把洛商严严实实的包裹在盔甲里,“洛大人,这盔甲不错。”背后传来慕珉的称赞。
“呃,这是什么?”洛商有些尴尬的问道。
“御者是种盔甲,算了等一会我回去再给你讲,那水蛟要过来了。”慕珉催促着洛商。
洛商穿上御者之后,身高直接达到了两米,这盔甲还防水,即便是眼睛也有一层冰晶盖着。
洛商离岸边还有十几米的距离,但由于御者高大的身形,跑了没几步就到了湖边。经过助跑后一跃,如一枚炮弹打在水蛟的身上。
又是连续几拳,但却连鳞片都没有打碎。蛟龙一掌拍在御者上,洛商扑通一声嘣进水里,巨响和浪花传开十几米远。
萧沫也不顾危险,跑到湖边向下看,手紧紧的攥着,连指甲捏进了手心里也不知道。
水蛟还迈着排山倒海的步伐,踏下一步刚要迈出另一步,突然被一种神秘力量拽进了水里。
在水面不断的翻涌过后,水蛟猛的从水底探头,然后疯狂的甩头。御者死死地吊在水蛟的脖子上,在水蛟一个猛烈的甩头后,御者松开手跳了出来,一个猛子又扎进水里。
水蛟张开大嘴,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吼声。吼声还没消散,先前的那枚炮弹再一次冲出水面,目标精准,直直的打在水蛟的下巴上,一拳打在水蛟下巴上,气流震荡开,不少村民被风刮倒,寻找依靠。水蛟倒下了,水面浮起了它的一只爪子。
御者从水里跳到岸上,一拳击碎石塔,像拎小鸡一样拎起了道士,“你想活下去的希望我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想活着,你考虑了自己,有没有考虑别人呢?”
这个道士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悔恨,还是因为计划失败,不能继续活着而绝望。
“我不会杀你,如果你能从这些村民中逃出来,那是你的本事,我也不会干涉。但是我阻止你,这是我的职责。”洛商丢下了道士,摘下头盔,装甲又变回先前的那个护身符,安静的戴在他的手臂上。
萧沫从袖子里取出一块方形的吊坠,吊坠被漆成了黑色,两面都刻着一个洛字,洛字边缘是一个方线。
“这你也猜出来了?”洛商拿着小吊坠,向着慕珉晃了晃,慕珉笑着点了点头,“你的目的应该不是问这一句话这么简单吧?”洛商一脸坏笑,萧沫慢慢牵起了洛商的手。
洛商似乎看见了什么,激动的往前面跑去。慕珉和萧沫看清洛商跑的方向,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洛商拿着三串糖葫芦回来了,慕珉看着手上的糖葫芦陷入了沉思,“唉,你对于糖的执着有点过了。”
洛商嘴里塞着一个糖山楂,连说出来的话都迷迷糊糊的。“他说什么?”萧沫被逗乐了,好奇的看着慕珉。“他说,他小时候对着天发了一个誓,这辈子以糖为命,如有违背,天打雷劈。”看着洛商疯狂点头,萧沫也矜持不下去了,用手捂住嘴笑。
“这笑声真好听,对吧?”洛商咽下糖葫芦,用一个诚恳的眼神看着慕珉,“你是真的从来没考虑我的感受。”
与此同时,冀州北方的至京,在皇宫里,一个装饰华丽,地段、位置、景观都及其上佳的天合殿里,一个身着黄袍,一个人端坐在玉席上,闭目叹息。
这个人还不到三十岁,但位居高位,气场霸道。鹰钩鼻和剑刃眉使这个人看上去英气十足,使人不敢违抗,他的气势外放极其明显,和洛商不同,洛商的那种剑气给人有压迫感,并且当情绪变化的时候更为明显,而这个人的气势是一直散布在大殿里,一进门就能感受到那种威压。
这个人就是当今刑朝统治者,名为秦淮。他的手边放着一杯浓香四溢的茶,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文书。秦淮惆怅郁闷的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一句话:“朕可把一切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洛商,你可别让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