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欢笑声又重新活了起来,见过凤凰之后,长辈们又重拾希望坐在原处拉着家常,唯独莹儿的心情比较低落,自从年思归做了奇怪的梦之后,她的内心便开始有些不安,此刻的她,只能寄希望于山外边归来的那群人里,可以有她心上人的身影。
......
此时,山的另一边。
十一年前离家的人终于结伴回家了,只不过,他们未能二十二人去且二十二人全部回来。当年离家之时,他们其实也是刚长大的孩子。经历了十余年战争的摧残,他们见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他们经历了太多的绝望。当看到自己亲如兄弟一般的战友,永远沉睡在凄冷的战场上,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的心就已经死了。他们现在心里最想的,就是见到自己十余年没见的娘子,现在,他们的孩子应该也很大了吧,也不知道自己是有儿子还是女儿呢?还有一件事,就是把他们兄弟在最后一刻交代给他们的事情办好。
这一路他们默默无言,只顾着赶路,他们太想家了,外面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就是人间炼狱。
......
天空开始犯困了,染得云彩血红,太阳也慢慢地闭上了眼,马上要黑天了。
看到天色已晚,女人们现行散了伙,留下小孩与老人继续在村口等着。
袅袅炊烟从每间屋子飘出,伴着米饭与肉香,飘进了孩子们的鼻子里。这两天,家家户户都想过年一样杀牲畜吃肉,因为她们的男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推门而入,给她们一个久违的拥抱,然后坐下吃饭。
这两天,孩子们也跟着有口福了。但是肉再香,他们还是愿意等自己的爹爹回来,每天只有女人喊孩子吃饭时,那群孩子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
柴火味道消失了,月亮也开始替班了。
“孩子们,先回去吃饭吧。”村长打破了孩子们的愉快,主要是天色真的有些晚了。
“好吧。”孩子们悻悻地答道。
刚想回家,村头的山顶,逐渐出现了点点光亮。
“你们快看!”何子离指着山顶,率先喊道。
所有人顺着何子离手指的方向望去。
“娘,把锅里的肉热一热,我爹爹回来啦!”何子离朝着家的方向喊去。
其余的小孩也纷纷效仿道。
听到何子离的话,阿凉激动地拿着锅铲就出来了,看到了山顶终于出现了期待已久的火光,即使阿凉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此时一滴清泪还是不听话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此时的她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听了何子离的话,去热了一下锅里的肉,盖上锅盖,就赶快跑出来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小落凤村的村口,随着火光逐渐靠近,村长对大伙说道,“来吧,让我们去接英雄回家。”
十一年了,久违的一群人终于会了面。
“村长,对不起我们......”何大力心情有些复杂,他看着村长忍不住想要道歉。
“回来就好。”村长拍了拍何大力的肩,就像是老父亲拍自己的儿子一样,“等你们很久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人们当然注意到回来的人不是二十二个人,所以女人们纷纷寻找自己最想要见到的身影。
看到何大力的时候,阿凉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她并没有激动地扑上去,自己的男人正在与村长说话,等了十一年了,自己心爱的那个人终于完整地站在自己的身边,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有些女人也开始轻轻抽泣起来,虽然她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当噩耗降临的时候,她们终究还是无法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冷静。
“诶?大为呢?”阿凉左顾右盼,却没有看到年大为。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阿凉内心产生,她偷偷看了一眼默默站在一旁的莹儿,只见后者面如死灰,她并没有像别的女人一样抽泣,就好像,她早已经知道了一样。只不过此时的她,憔悴了好多岁......
“娘亲,我爹爹呢?”年思归稚嫩的声音传来。
“你爹爹还有些事情没办,他要在等会儿才回来。”何大力走过来,蹲下看着年思归,“看,这是你爹爹给你买的,而且你爹爹让我告诉你,他爱你。”何大力递给年思归一个拨浪鼓。
年思归接过拨浪鼓,好奇的看着手里这个新奇的玩意儿,她用手摇了摇,拨浪鼓发出节奏的声响,“真好玩。”年思归笑道,天真的看着何大力,“这真的是我爹爹给我买的吗?”
何大力温柔地摸了摸年思归的头,就像抚摸自己的女儿一样,“真的,而且你爹爹说,外面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呢,知道你是个女孩之后,他偏不跟我们一起回来,说要把外面所有好玩的,别的小女孩有的,甚至别的小女孩没有的,都要给你带回来,只要你不哭不闹。”
“那我肯定不哭不闹!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年思归伸出小拇指,向着何大力比划了比划。
何大力忍着内心的剧痛,伸出了饱经风霜的手,与那稚嫩勾指起誓。
何大力这善意的谎言,瞒得住小孩,但在场的大人,都已经听出来了,年大为其实已经不在了。
阿凉内心五味杂陈,她害怕莹儿会因此崩溃,但是用余光瞥见她,只见她镇定的蹲在年思归身边,抚摸着小女孩的头,说道,“思归一定要好好听话,等爹爹回来。”
小女孩开心地点了点头,只顾着把玩手里的拨浪鼓。
何大力走到阿凉身边,看了看牵着阿凉手的小孩,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叫什么?”何大力柔声道。
“何子离。”
“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我爹爹。”何子离答道。
“叫爹。”
“爹!”何子离开心地喊道,十年了,他终于见到了自己做梦都想见到的人,对于这个陌生人,何子离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感到特别亲切。
“哎!”何大力激动地应道,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所有的烦恼瞬间烟消云散,他看向阿凉。
在他心里,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当年离家,抛下了有孕的妻子,一个人把何子离拉扯这么大,她一定很不容易吧。即使在战场上经历了十一年的厮杀,但面对自己的爱人时,所有的杀气都被柔情净化,他真的有好多话,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哽咽住了。
“回来就好。”阿凉看出了他的心思,自己走上前去,一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一起,“回来就好。”
......
“熟悉的味道。”何大力坐在椅子上,问着家里的米饭香,说道。这些年他在战场上,没少跟着将军吃肉,但是他最怀念的,还是阿凉给他蒸的米。
“饿了吧,先吃饭吧。”阿凉把做好的菜端上来,“要不......”阿凉想起了年思归一家,现在莹儿的心情一定很低落吧。
或许是心灵相通吧,何大力猜出了阿凉心中所想,招呼何子离道,“子离,叫你莹姨一家来吃饭。”
“好的!”何子离开心地答道,转身跑出门去,不一会儿,便隐隐约约地听见了敲门声和何子离的声音,“莹姨,带着思归来我们家吃饭吧。”
小孩的办事效率就是快,一会儿何子离和年思归便一人一个盘子回来了。
“我娘炖的肉,莹姨熬得鸡汤,我们今晚有口福了!”看到餐桌上的美食,何子离双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一顿饭,只有何大力,何子离和年思归三人吃得多,何大力还时不时给年思归夹菜,何子离对此很不满,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为啥和他娘一样,都这么对年思归疼爱有加呢?
吃完饭,何子离拉着年思归跑到院子里去玩,只剩下三个大人留在屋内。
看着孩子们跑远了,阿凉和何大力都不敢说话,最终还是阿凉打破了沉默,她的心情五味杂陈,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莹儿,大为他......”
“我都知道了。”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在他们回来之前,‘大为’,他回来了。”
“什么!?”
显然,对于莹儿的回答,两人都不相信,以至于情绪有些失控。
阿凉想到了下午凤仙显灵,“莫非是?凤仙带大为回来了。”
莹儿点了点头,“大为给思归托梦了,哎......”她叹了口气,泪水止不住地流,眼中满是不舍,“至少,在他走之前,终于见了他女儿一面,而且,大为告诉思归,他永远爱我们娘俩。”
“哎。”阿凉心情有些复杂,“至少大为没有遗憾。”
“你放心吧。”何大力插口道,他用手擦了擦眼里的泪水,即使十一年里,他送走过无数的兄弟,但是,对于年大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了,“你放心吧,大为临走前嘱咐我说,让我们一家照顾好你们,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何大力停顿了一会儿,“我出去透口气。”
何大力对于年大为的死他有所隐瞒,其实,今日天空中的异象,所有人都看见了。何大力他们都知道,这等战斗,绝非人为,也正是这场战争,夺走了年大为的生命。
一切都是这么突然,本来重拾希望,准备回家的两人,转瞬间便天人永隔了。何大力没敢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因为别说莹儿一介女流,就是何大力这样十一年里过着刀尖舔血生活的人,也是无法接受。
这一日,是团圆欢喜日,也是永别心碎日。
这一夜,他家欢喜她家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