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旁坐着的那个人,自从第一盏茶喝起,就一直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没有变过。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斑驳的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即使对面无人,脸上也依然保持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一身月牙白的长衫,高贵中流淌着一股子洒脱,举手投足之间宛如春日的一抹阳光,任何人看了都会被他四周所散发出来的暖意融化。
只是,太暖和了吧,就容易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就在躲树枝上偷看的元宝都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玉瓷总算有了点动作。
扬了扬头,招招手唤来了使唤丫鬟,替他换了一壶茶水,在丫鬟不知道为什么会羞红脸狂奔离去的羞涩中,特别无辜的看着她的背影愣了愣,随即甩了甩头发,继续在椅子上做活雕塑。
“风骚。”元宝忍不住啐他一句。她以前一直觉得这样的词是专为女人而出现的,现在才发现,这个词其实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大老爷们一个,真没见过比他还作的。不就是换个茶水而已,他有必要弄得跟唱戏一样么?
不过,骂归骂,元宝在这里都偷窥他好久了,也没有见玉瓷有什么不一样的举动。看着他,就像根本不知道叛徒被抓这回事似的。事不关己,该干嘛还是在干嘛。
但是,元宝转念一想,长欢门一向门规楼规森严,一旦下令不准外泄的秘密,两个人知道的,就是死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事既然只有信陵楼的人才知道,玉瓷不知道也应该是正常的。
可是,为什么那个叛徒,早不跑,晚不跑,偏偏现在才跑呢?
这事吧,就是经不住细想,越想就越复杂。
“啪!”当元宝觉得再想下去她脑子都快要炸了的时候,一个杯子朝着自己飞了过来,幸亏她反应及时躲了过去,却也因此而引得树叶哗哗作响暴露了踪迹。
“完了,被发现了。”元宝暗道,急忙朝着旁边的一颗树爬过去。
玉瓷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本以为她会下来了,想不到竟然又爬旁边一棵树上了,忍不住嘴角一抽,“看够没有?”玉瓷温柔地询问还赖在树上不下来的元宝,“都看了一炷香的时间了,你对我是有多着迷,看那么久了都不现身。要看直接在我面前看,不用藏着掖着。”
元宝翻了个白眼,一边顺着树干上下爬,一边嘀咕这人怎么随时都跟一个发情的孔雀似的。
元宝的脚刚碰到地面,转身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脸给吓了一跳,脚底一滑,重重的扭了一下。就在她被这突兀的一扭弄得险些跌倒的时候,玉瓷像是早就算计好似的,快速的出手把她给抓到了怀里。
元宝被这措手不及的意外弄得懵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被玉瓷这个发情的孔雀给抱在了怀里,她的清白又被他毁了一次,元宝的脑子就跟一团浆糊一样。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到来自于玉瓷胸腔的强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仿佛鼓点一般。平静的心跳顿时就被这鼓点打乱,耳根刷得一下就烧了起来。
玉瓷看着怀里的元宝像煮红的虾似的就忍不住想要捉弄她一下,“元宝姑娘啊,虽然我很不想开口煞风景,但是,考虑到你现在貌似是那个代理门主宋宇贤姘头的身份,就算我帅得让你神魂颠倒吧,你好歹也得为你家汉子考虑一下。抱够没有?嗯?”
听到玉瓷的调笑,元宝只觉得自己像被丢到了滚烫的锅里煮过一般,说的好像她多喜欢抱着他似的!还不全赖他!元宝又急又气,手忙脚乱的挣脱他的怀抱。
元宝虽然平时跟个混世魔王似的,但是,她到底和其他未过门的女孩子一样,哪和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一想到她的初吻上次被玉瓷给夺走了,现在她又被他占便宜了,羞愤交加,指着他“你,你,你,你你……”你了一串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玉瓷看她这副模样笑得更欢快了,难得整她一次,她的表现总让人乐趣无穷。
元宝看他那骨子得瑟劲儿,索性也不和他废话了,瘸着一只腿,在旁边找了一根树枝就要和玉瓷拼命!
只不过,元宝刚才被吓得有点狠,脚踝上都肿起了一个大包,行动起来极为不便。甚至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元宝只好用吼的:“你过来干什么?你好端端的坐在那里谁让你过来的!”
玉瓷一副假惺惺被她的树枝打伤的模样,“哎哟哎哟”着跳到了椅子上重新坐下,“我这不是给你机会欣赏我帅气的容颜嘛。”
“……”元宝抓狂,见过带病的,没有见过比他病得还重的!孔雀到一定程度他已经无敌了!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怀念他狠戾的时候,至少那会儿他还不至于把人给逼疯,属于正常范畴。
元宝恨不得立即把所有和玉瓷有关的记忆都抹掉,她怎么偏偏遇到个这么不要脸的皇子!
玉瓷跟她打闹了一会儿,瞥眼瞅见她脚上肿起的大包把鞋子都给撑大,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本以为刚才根本不过是她的演戏,却没有想到元宝的脚竟然扭得这么厉害,颇有些愧疚的看了她一眼。再这么下去,她短时间内都无法走动了。
玉瓷不敢耽误,在元宝的错愕之中,为了安静起见,点了她的哑穴,将她打横抱起,无视元宝的反抗,直接抱回了屋内。
长欢门里,即使是下人也经过特殊的训练,基础的急救知识每个人都会一点,于是,玉瓷直接叫来了丫鬟,单独在屋子里替元宝简单的敷了一点药消肿。自己则在外面继续喝茶。直到一切全都弄完之后,才重新进屋来解开她的穴道。
而憋了好一会儿,在心里把玉瓷骂了个遍的元宝一看到玉瓷刚想发作,呵斥他这个登徒子的时候,他已经兴致颇深的为她倒了一杯茶,端给她,在她开骂前率先提问道:“现在不是你补习上课的时间吗,怎么有这闲情逸致来看美男子了?”
“请把最后三个字去掉,谢谢。”元宝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的。末了,又狠狠的瞪了玉瓷一眼,决定不和他纠结自己的问题,严肃地转移话题道:“我是来找你谈正事的。”
“哦?”玉瓷意外的挑眉,“我倒是很好奇,你找我,能有什么正事。”
“放心,绝对是很正很正的事情。”元宝正襟危坐,也不和他绕弯子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玉瓷,你来门里,真的是为你哥哥报仇的吗?”
玉瓷被她问的一愣,心底百转千回,面上却一如既往的笑着:“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像。”
玉瓷眼眸一沉,“怎么不像了?”
元宝没有看到玉瓷眼中开始弥散的阴郁,想了想,认真的回答,“你没杀死门主。”
“哦?何以见得?”
“你其实是有机会杀死他的,但是你没有,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再精明的一个人都会有掉以轻心的时候,我是觉得,你既然没有杀死门主,就说明你其实当时并没有存着必杀的决心。门主常常念叨一句话,若一个人真动了杀心,那没有谁是杀不掉的。”
听着元宝的猜测,玉瓷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就算他现在在笑着,却让人有着危险的感觉。“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心思。我倒是小瞧你了……虽然你说的是错的。”
“拉倒吧。”元宝没有继续说下去,很多问题点只能点到为止。
在来的路上,她有想过,如果直接问玉瓷,是谁告诉的他关于长欢门的事情,那么,以玉瓷的精明,要猜到叛徒被抓不算难事。假设那个叛徒和他有关,很有可能玉瓷会做出杀人灭口消灭证据这种事情。反而对审问不利。假设那个叛徒与他无关,那么,也有可能引起另外一拨叛徒的怀疑。毕竟,现在玉瓷在长欢门里,身后有无数双的眼睛在盯着他,还有他的一举一动。所以,这个时候,玉瓷最好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更何况,就连元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对玉瓷的情感,已经不是最初看到他时那样了。
元宝的脚此时虽然擦了药却还是疼的厉害,从早上累到现在都没歇一会儿,现在正好有时间,索性往床上一躺,看着床梁问,“玉瓷,如果你有一天,真的拥有了长欢门的古雌钥匙,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对那个钥匙没有兴趣。”
“不用那么小心。我就是随便一问而已。”元宝真受不了他这个多疑的性子。有些话她只能和他聊,他却总是这么小心翼翼,好像她非得套他话似的。
玉瓷怔怔地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身上看出她说的是不是真话,过了半晌才难得认真道:“我想让我在乎的人都活着。”
“好自私的想法。但是……”元宝顿了顿,翻个身看着玉瓷,“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这样。”
“是吗?没看出来。”玉瓷眼中的元宝,应该是那种,宁可牺牲自己,天下人都好的。甚至可以说,她一定会是像林白首一样,为了集体利益而牺牲个人利益的那种人。兀地听到她这么说,还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我在乎的人很多。”元宝郑重道,“长欢门里的每一个人我都在乎。哪怕他们很讨厌我。”
“你倒是博爱的很。”玉瓷嗤笑,“我看你这是缺爱的表现吧。”
“你才缺爱呢!”元宝听到他挤兑自己,不服气的一脚朝他习惯性的踹过去,却刚好忘记了脚还在受伤,于是,当她的脚踹到他身上的时候,她就已经被疼的跳起了老高,一时没把握好,从床上摔了下去。同时,也因着她摔下去的时候随手在空中胡乱一抓,正好抓到了玉瓷的前襟,于是,连带着玉瓷整个人重重的压到了她的身上。
正所谓没有更奇葩,只有最奇葩。
玉瓷本来觉得元宝已经算得上是千年一朵大奇葩了,她不但不反思悔改甚至越演越烈,向着流氓奇葩的步伐上努力着。玉瓷自认历经各种女子,却没有哪一个会像元宝这样无礼的,压到她身上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懵了一下。身下柔软的触感让他恍遭雷击,木木的愣在原地半天,全身像被定住一样无法挪动。元宝的呼吸喷到他的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气息,让他一阵迷乱。心跳在一瞬间骤然加快。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还是元宝率先反应过来,用力的把他给推开咆哮:“玉瓷你个死流氓!”
玉瓷被她推开撞到了背,疼痛让他顿时清醒过来,急忙缕了缕思绪用笑颜掩饰刚才的慌乱,“就知道你看到我就把持不住自己了。唉,太英俊了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呸。”元宝啐他,她决定不能再和他呆下去了,再呆下去晚节不保。元宝碎碎念着玉瓷如何如何流氓,浑然不提玉瓷会这样全都是因为她自作虐导致。
玉瓷听她叽歪了一会儿,情绪也平复下来,看元宝半天也没能站起来走出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把她重新抱回床上。看到她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把纱布也折腾开了,不知为何,脑海里蓦地闪过年少时任性吵闹的自己也曾这样无理取闹过,看着元宝,他彷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说不上为什么,竟会有些淡淡的心疼。再次叹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情不自禁的替她把纱布重新包上。
玉瓷冰凉的手指让元宝悚然一惊,急忙把脚抽出来,却又被玉瓷抓了回去按住,“别动。”
“你想干嘛?”元宝一副你是臭流氓的样子瞪着他。
玉瓷就知道她会这样,懒得搭理她,只专心的替她把纱布裹好。
元宝挣扎了一会儿实在没他力气大就放弃了,看着玉瓷专心的样子心里漫过一丝丝温暖。他是当朝的三皇子,却会为她这种小虾米裹纱布,他那么高高在上,她又那么平凡无奇,在元宝的印象中,他应该是那种颐指气使的人,想不到他却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元宝不得不怀疑,他的皇子生活,有可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元宝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有点诡异,于是主动找话题问他,“你想你哥哥复活吗?”
“不想。”简单干脆的回答。
“为什么?”
玉瓷抬起头来看了元宝一眼,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很多人死了就是死了。纵使再爱,再在乎,也还是死了。他不想改变什么,也害怕改变。毕竟,他很早也就明白,凭一己之力很难改变很多事情。更何况,他已经沿着这样的轨迹生活了那么久,如果有一天发现他所走的这些路都不见了,这无疑是抹掉了他的存在,抹掉他为走上这条路所付出的一切。
或许,他会疯的吧。
这么多年,他一直打探消息,想要的,其实只是一个交代而已。
一个当年为什么宁青墨会丢下他,离开的交代而已。
可是,这种话说出来有谁会信呢?更何况,当年哥哥的死还和古雌钥匙有关。好巧不巧的,他的出现也和古雌钥匙扯上了关系。虽然,在来到长欢门之前,那个人就和他说过,任何外人,只要一旦踏入了长欢门,就注定和古雌钥匙脱不了干系。但是,他也不可否认,有朝一日他若真有了钥匙,他也不会拒绝任何上天给予的东西。
元宝看着玉瓷脸上的笑容渐渐的隐没下去,想到那一夜,他跪在那具无头尸体前的哭泣,心里转了一百道弯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叫住了他,“玉瓷。”
“嗯?”
“你是不是来长欢门查什么事情的?是查和你哥哥有关的事情吗?”元宝试探地问。
玉瓷正在拉卷纱布的手一滞,冲元宝温柔的笑起来,“你猜。”
“去死。”就知道和他没法好好说话。
元宝看着玉瓷脸上重新恢复起来的笑容,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来,玉瓷真的是和叛徒无关的。
因为,玉瓷不是冲着古雌钥匙而来,所以,钥匙的丢失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更何况,林白首都包庇了他,这从侧面也反应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林白首其实一早就相信了他和钥匙无关。要不是因为两人正好在那个时候撞到枪口上了,导致被怀疑,如果是早一天,或者晚一天,很有可能就不会有他们什么事情了。
只是,就算玉瓷和偷钥匙的那波人无关,把长欢门入口秘密,还有门里事情泄露的,也必定是门里的叛徒。虽然,玉瓷这里的叛徒有可能和钥匙的失窃无关。但是,玉瓷身后毕竟有一个叛徒,这一点怎么也让元宝无法释怀。林白首对他再包庇,她也无法把他当成真正的门众来看待。
那么,姑且不算玉瓷身后的人,现在最值得怀疑的,显然就是另外一拨叛徒了。而控制着叛徒的那人,很有可能,现在还在门里!
对,元宝忽略了一点,玉瓷既然肯为了那个叛徒守口如瓶,那个人就绝对不会是一般的小喽喽。而现在抓的这个人连六大楼的人都不是,就说明其实背后的身份没那么复杂,或者更复杂。
况且,很有可能顺藤摸瓜能找到他的幕后指使,或者,他就是那个偷钥匙的人!
元宝越想越激动,事情发展的可能也越来越多。与其这么胡思乱想下去,还不如促进事态的发展看看,万一会带来不一样的效果。
这是元宝现在能为长欢门做的唯一的事情了,元宝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激动的想要把这个猜测立即就告诉宋宇贤。于是,也不管脚上的伤了,在玉瓷替她重新包扎好以后,逼着他给自己找了一根拐杖,瘸着腿就要去找宋宇贤。
玉瓷不知道她这是打哪来的澎湃之情,看着她一颠一颠从这里跳出去的样子很是莫名其妙。本来想跟着她去看看她这是搞得哪一出,元宝却死活不让去。只好把她送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就回去了。
而元宝等着玉瓷一走,纵身就从床上翻了起来,抄小路,一路偷鸡摸狗的去找宋宇贤。
可是,此时的宋宇贤却为了叛徒的事情忙里忙外,元宝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他。
元宝本来还有些生气,但转念想了想,她能想到的事情,以宋宇贤的才智来说,难说早就想到了。与其这样一直盲目的等着他来见自己,来确定她的猜测,还不如自己动手。
反正,她也知道叛徒被关在了哪里。
于是,元宝回到自己的住所换了衣服,把脚给死死的捆紧方便行动,一直等到了夜深人静以后,才换上了夜行衣,偷偷的潜入到了地牢里面。
长欢门素来门规森严,门里的人,一般犯了错,大多是死路一条,被拖去滋润大地了。鲜少有被关到地牢里的。用林白首的话说就是,占地方,占粮食,占空间。养个废人浪费时间。所以,地牢基本上是一个为了整体格局好看,摆设性的东西。
除了元宝从前经常做错事被林白首关到这里惩罚以外,可以说,地牢从建立起,就几乎没有什么人来过,平时更没有什么人来打扫。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老鼠蟑螂横行,偌大的蜘蛛网几乎把过道都给霸占了。暗无天日,阴风阵阵。要不是元宝曾经老被关在这里,已经对这里稍微有了点心里准备,否则,任谁进来了都受不了这种阴森可怕的气氛。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死过什么人,会不会闹鬼来个鬼吹灯什么的。
只不过,就算是来过,元宝也依然对这里有所畏惧,一边扒拉开挡住视线的蜘蛛网,一边在心里不停地咒骂宋宇贤是个疯子。审问而已,何必非得关到这里,就不能找个正常点的地方。只是,一心想要去看看叛徒是谁的元宝却没有料到,自己进来会那么的容易。她之前甚至都想到宋宇贤一定会派重兵把守,准备了一系列对付重兵的胡椒粉什么的。想不到除了门口的两个看守以外,地牢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负责看管叛徒。也不知道宋宇贤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呢,还是对这个叛徒太自信了。
元宝七拐八绕终于找到了叛徒的所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看着黑暗中的一个人似乎是在审问的时候经受了酷刑,像一滩烂泥似的被丢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就知道宋宇贤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是面对着叛徒,元宝也做不到看着他皮开肉绽而无动于衷,毕竟,这也是长欢门的一员。也曾是她的家人。她还有很多话想要问他。
元宝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轻声地喊了喊他,没有回应。于是,索性溜进去在他对面一看!彻底傻眼了。
“这不是后山看大门的么!”只要是长欢门的人,就没有元宝不知道的。可是,元宝完全没有想到看门大叔这样平凡的一个人竟然会做出背叛长欢门的事情。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元宝一时之间还有些无法接受,早上听了柳唯唯的话,本来还以为叛徒至少是会选没过被淘汰到闹心楼的,好歹有怨气,做出叛门的事情还能理解。这看门大叔,半截都插土里的人了,完全没有非得叛门的理由啊!
他真的是偷钥匙的人吗?
元宝实在想不明白,琢磨了半天才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自从她进来起,地上的人就没动过这也就算了,竟然还吭都没吭过一声,这也太奇怪了!
元宝后背一阵发凉,一股不安的情绪漫上心头,用脚戳了戳地上的人,“喂,醒醒。说句话呗。”
元宝戳了半天地上的人都没有反应,她急忙走过去一触他的鼻息才发现,他竟然死了!
我擦嘞,这不是刚抓来的么,为什么就死了?
宋宇贤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让这么重要的线索死了!
元宝吓得跌倒在地,迅速地后退到角落里,可是,当她触及到角落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负责看守的人竟然全部被杀死了!甚至,甚至还像是故意要隐瞒什么似的,被全部挪到了这里!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有人蓄意谋杀?元宝脑海里倏尔闪过了上百种的可能,就在她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黑暗的地牢里,突然涌入了一大群手持火把和武器的门众,把地牢照得透亮。并堵住了所有的出口,严阵以待的看着元宝。
元宝的心里咯噔一声,无所遁形的顿时愣在原地,“完了,中计了!”
到底是什么人,非得这样害她!她早就该想到的,那么重要的人怎么可能一个看守都没有!她怎么就能那么傻!这么明显的圈套都没看出来,还非得往里钻!现在该怎么办?
元宝看着一步步从人群后面走到前来的宋宇贤,无可挑剔的五官被闪耀的火光照得忽明忽暗,周身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像刀子似的,一刀一刀戳在元宝的身上。疼得她无法动弹。一颗心惶惶不安的狂跳着,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元宝只知道一件事情:有人要陷害她!甚至,想要置她于死地!
宋宇贤看也不看地上的死人,面无表情的径直走到元宝的面前,当他的手扯下元宝脸上的面具的时候,元宝看到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讶异。随即,被汹涌而来的杀气所淹没。
时隔多年,当初第一次见到宋宇贤时的那种压迫和恐惧感再次袭来。元宝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宋大爷在生气,非常生气!一股莫名的寒气从脚底升至头顶,元宝心里明白,宋宇贤不是林白首,从来都只相信事实,不会偏袒她!更何况,还是这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情况!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元宝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一把抓住宋宇贤的手,求救般的喊道:“我是无辜的!我一来他就死了!有人要害我!”
宋宇贤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并不言语。把手从她掌心里冷漠地抽走,然后转身找了个地方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宋代理门主,嫌疑人被元宝杀死了,这事你怎么看?”宋宇贤的身后,有人看到元宝早就按耐不住,检查了地上的人已死后,见宋宇贤不说话,于是急忙追问起来。
宋宇贤一只手撑住下巴,依然没有开口,而是看着说话的人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人是在元宝面前死的。她身上还沾着血。显然这是杀人灭口。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叛徒抓来,差一点就能知道钥匙的下落了,现在好了,全没了。”
“就是就是。”
“我看,元宝根本就和他是一伙的,特地跑到这里来毁尸灭迹、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很可能元宝杀了人就跑了。”
“看她平时那副德行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不就是得了个病么,弄得好像自己多不得了似的,门主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这么对她,她还想着叛门。真该拖出去按门规处置了。”
“人赃并获,宋代理门主可不能徇私偏心了……”
听着宋宇贤身后的人们没完没了的争论,元宝忽然发现,自己的人缘竟然那么差。
她是长欢门出了名的老废柴,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大家的正眼看待。从前她总是把他们对她的讨厌当做视而不见,她习惯性的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打是亲骂是爱,门里的人也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她。可是,现在她才发现,他们对她的恨和厌恶竟然有那么的深!甚至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无论她为自己编织怎样的谎言,无论她有多么的爱这个家,爱他们,在他们的眼中,她不过是仗着门主的偏心,借着自己有病为借口,无用又多余的废物罢了。
而他们的一字一句,都想着要置她于死地。
每一个人,都在讨论着元宝和死者有多大的嫌疑,讨论着惹人厌的元宝有多么的该死,讨论着她这样废物般的存在就该有怎样的下场……他们那么热烈地细数着她有多么的不好,有多么的废物,有多么的遭人恨,却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相信她。
在这一瞬间,元宝忽然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心中有一块地方被这片凉侵蚀,一不小心,脱落了。人往往只有到了绝境才会明白,自己所生活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元宝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见眼前这些人。这些她曾经那么努力的想要保护,想要为他们而活的人。
这个时候,林白首不在,不会再有人替她说话,也不再有人会帮她顶下一切意外和伤害,更不会有人站在她的身边帮助她。元宝静静地站在原地,耳朵里过滤了所有一切的吵杂,脑海里不断地闪过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画面,过了半晌,她忽然捏紧拳头猛地睁开眼睛,不行!她不能任由别人来决定她的命运!她必须要自救!
元宝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调整好情绪,等他们争论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对宋宇贤一字一句道:“我是无辜的!我被人陷害了!”
元宝的话让宋宇贤一怔。他本来以为她会在这里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戏码,以为她会端出林白首索性和他们以暴制暴,却没有想到,她竟在面对着这样的劣境之下,还能以一个冷静的面貌来与他交谈。
宋宇贤看着元宝眼睛里努力抑制住悲伤要强的样子,心里莫名的一窒。她是一个一直都活在林白首保护下的人,同时,也是活在门众们的指责和仇视中的人。所以,很多时候,她所犯下的错误总是容易被无限的放大。面前的元宝,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恐惧,单薄的身子在黑暗中瑟瑟发抖,脸上却依然在强撑。当那些指责和恶语朝着她袭来的时候,谁也没有记得,她不过是一个刚过了及笄之年的普通人而已。看似荒诞胡闹的她,其实,一直都承受了很多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此时的宋宇贤,为她的强忍而心疼,也为她的坚强所动容。曾经静如止水的心湖,不经意间被她掀起了一层层波澜。到底,他还是低估她了。
宋宇贤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名义上的“相好”,她若真和叛徒有牵连,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宋宇贤在元宝的这一句话后,沉默了良久才走到元宝的面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被关在这里的?”
“我,我……”元宝早上和柳唯唯谈话的记忆一闪而过,这到底是自己惹的麻烦,她不想把柳唯唯牵扯进来。更何况这还是触犯门规的大罪。可是,宋宇贤这么一问,一时间她支吾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每次面对宋宇贤,她总是会莫名的少了几分往日里撒谎所能假装出来的镇定。面对着宋宇贤,撒谎那可是一件技术活。
然而,不待宋宇贤追问,一直埋在人群背后的柳唯唯却站了出来,跪在宋宇贤面前坦白道:“是我不小心告诉她的。”
“唯唯你……”元宝看见柳唯唯出来吓了一跳,正打算让她别扯进来的时候,柳唯唯的下一句话,就让她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被死死卡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是,我没有想到元宝竟然会做出这种背叛长欢门的事情。”柳唯唯说的声音不大,回荡在耳朵里的却宛如擂鼓,震耳欲聋。她所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根刺,针针入骨锥心。
元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唯唯,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最好的朋友,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捅她一刀!
“看吧,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想不到元宝竟然连自己的好朋友都利用,这样的人门里根本留不得……”一句话激起千层浪,身后的人们看到柳唯唯在这个时候都和元宝撇清了关系,又继续叫嚣起来。
刚刚闻讯赶来的重离,听到柳唯唯的话实在没有办法继续沉默下去,也来不及去管柳唯唯了,直接开口道:“我觉得事情应该不是那么简单。嗯。据我所知,宋代理当时要求的是信陵楼的人到他那里开会,信陵楼里人多口杂,难不保谁说漏了嘴,让真正的凶手知道了叛徒的位置,所以才来杀人灭口的!嗯。”
“重离你什么意思?是想说我信陵楼有叛徒不成?”信陵楼的楼众听到重离这么说顿时就不乐意了。
重离对于他们的吵闹不以为意,只看着宋宇贤继续说道:“我认为,元宝就算知道叛徒被关在这里,也不一定能证明她就是真正的凶手,更何况,就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杀人吗?嗯。”
“为什么不能?谁知道她是不是伪装?这个叛徒年轻的时候同样是闹心楼的,他们两人半斤的八两,更何况元宝馊主意多,设计杀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重离简直没有想到他一直敬重的六大楼前辈们会说出这种强盗逻辑的话,瞬间被对方的话所激怒,扬声反驳起来:“那些负责看守的人也死了这怎么解释?元宝如果真有那么好的武功,还会继续呆在闹心楼里吗?嗯?还会连续四年都考不过会选吗?嗯。”
“这可说不定,难说是她早就计划好了的呢!”
“你……”重离一向不擅长与人舌战,眼看他们扭曲事实被气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抽刀就要朝他招呼过去。幸亏元宝眼疾手快急忙拉了他一下,避免他与他们起冲突。现在这个局势已经够乱的了。况且,在这个时候,最讨厌的重离竟然还会站在她身边替她说一句话,对于元宝来说,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然而,与重离交恶的人显然不想继续纠缠下去,直接把矛头指到了宋宇贤的身上,“宋代理门主,事实都放在眼前了,就算元宝是你的婆娘吧,但人赃俱在,你难道还要包庇纵容不成?难道你这个代理门主就只是用来摆着的?”到底宋宇贤消失了多年,门里一些新近的人对于他几乎毫无了解,说起话来也肆无忌惮,并未觉得这个代理门主有什么好怕的地方。
只不过,听到有人竟然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宋宇贤嘴上没说什么,却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
对面站着的那个人只感觉忽起了一阵风,片刻之后,脸上钻心的疼才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下巴居然脱臼了。再看向宋宇贤,他依然站在原地,出手之快无人能及。他甚至都没有看见宋宇贤是如何出手的!
宋宇贤的目光轻轻从他身上扫过,却看得他如芒在背,好像有无数的冰虫在啃食着自己的血管,一股压抑而恐惧的感觉油然而生,眼前的宋宇贤与传说中那个魔鬼相应重叠,吓得他忙低下头强忍着痛,连叫也不敢叫了。
看着他老实了,宋宇贤这才收回目光冷冷地看了元宝一眼,挥挥手对身侧的人下令,“带下去。”
元宝本来还想反驳什么,两侧突然冲进来的人就已经把她给打晕直接抗走,晕倒之前,她只看到宋宇贤的嘴唇似乎动了动,和她说了一句什么,她都没有看清,重离已经冲到了宋宇贤的面前,试图和他争论什么,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元宝被扛走以后,宋宇贤扫了一眼众人,冷淡说道:“此事我会调查清楚,若再让我听到毫无根据的猜测……”宋宇贤不经意的打了一个哈欠,“好久没有杀人练手了,我不介意找个人来陪我玩玩。”
宋宇贤的话让在场的气温瞬间下降了几十度。空气里弥漫出来的杀气,即使宋宇贤没有动手,都让人心生畏惧。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传说这东西,有时候还是相信的好。
“如果元宝真是叛徒,我自会按门规处置。”宋宇贤冷淡说完便开始指挥起众人把现场处理干净。并让人把死者的尸体送到无良楼交给无期来验尸。
重离本来想要参与,但碍于他不是隶属六大楼的身份,只好看着他们忙活。等到所有人都忙完了以后,重离才单独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柳唯唯问她。
“你为什么要害元宝?嗯。”
听到重离的询问,柳唯唯前进的步伐一滞,“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重离冷笑一下,“是吗?”
柳唯唯认识重离那么久,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口吻嘲笑自己,转过身来看着重离严肃地说道:“重离,你别忘了,身为六大楼的楼众,做事情必须得公私分明。”
“是吗?”重离显然不相信她的话,“我看,公私不分明的人明明是你自己吧。嗯。”
柳唯唯脸色一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重离笃定地看着她,“你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柳唯唯看着重离骄傲的脸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不。我不了解你。我也没那个兴趣了解你。嗯。”重离走过去,一字一句缓慢继续道:“我只不过看元宝可怜而已。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为她感到不值。在最紧要的关头,她还想着保护你,可是你呢?呵,朋友?我早就跟元宝说过,长欢门里,从来都没有朋友,只是她从来不信。我想,这一次,她应该会信了吧……”
重离说完也不等柳唯唯开口,豁然转身离去。柳唯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的弧度一点点上扬,最终,到了顶端,无法抑制的大笑起来。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她的笑莫名其妙的匆匆走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她笑容的背后,努力掩盖着的泪水,早已溢满了眼眶……
元宝是叛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长欢门。甚至,关于她如何叛变,柳唯唯如何大义灭亲种种之类的花边八卦也不胫而走,就连要把元宝按照门规处置,削头于大门前的各种猜测也分为数个版本流传出来。
玉瓷一边听着丫鬟们讨论着元宝的死活,一边翻弄着一只晒太阳的乌龟喃喃自语:“想不到她还真够能折腾的,刚消停了一波,又来一波。没完没了的提醒着别人的注意,总是抽空就给自己雪上加霜的机会,你说,我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去嘲笑她一下呢……”
经过一下午的思想斗争,玉瓷还是决定去看看被关押起来的元宝。只不过,当他花了好几千两银子进去,本来以为见到元宝,她要好好的跟他哭诉一番,却没有想到,元宝竟然像个死尸似的从他进去起,就一直抱腿坐在床板上发呆,谁也不理。
玉瓷哼哼了半天,她都没抬起头来和他说一句话。就跟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玉瓷都做好了她会发暴躁挤兑人或者絮絮叨叨求帮忙的准备,她突然来这么一手婉约派,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歹哥也是出了几千两银子来的,总不可能就这么看一下活雕塑就走吧。于是,玉瓷索性找了一个大点的碎银子,丢到了元宝的头上。元宝被银子砸中,额头上瞬间肿起了一个大包,这才有了反应,抬起头来看到是玉瓷,翻了个白眼,直接躺回去背对着他睡觉了!
玉瓷看自己这么没有存在感顿时就不乐意了,“喂,元宝姑娘,我又不是花钱来看你摆造型的,给我来两句!别浪费钱。我来的时候可没带多少银子,全花你身上了。”
“又不是我让你花的。”元宝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把掉在旁边的碎银子塞到袖子里,不想把自己不安的情绪传递给他人,“没心情跟你闲聊。”
“我可是心情很好的来看你笑话的呢。”玉瓷笑得一脸璀璨,“作为一个名人,一个随时随地都能折腾出不少话题的名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每一次话题都把自己往死里整的。自打我来到长欢门起,你就总在风口浪尖上打滚。你也不知道歇一歇。”
他真的是皇子么?
皇帝老子怎么会生出这么欠揍的儿子呢?!
元宝一听他说话就恨不得上去掐死他,任何严肃危机的事情到了他嘴里,经他这么一说,总得变了味道!还真是奇了怪了!
“你是来吵架的么?”元宝听到他这么挤兑自己,忍无可忍地一翻身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你,我哪会被当成偷钥匙的奸细!”
“哟呵,自己不检点来赖我了?是我让你非跟我扯一块的么?是我让你去牢里看那叛徒的么?”玉瓷还以为面对着,被她所牺牲的家人们憎恨和厌恶的情况,她会一蹶不振堕落下去,看见她还会吵,稍微放了点心。至少,她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
看着玉瓷宛如暖阳一般的笑脸,元宝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遇到不好的事情玉瓷就总会出现。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属灾星的,怎么老克她!
“行了行了,我现在是叛徒,你别在这呆着了,回头让人看见了不好。本来咱两之间就已经不清不楚了。”
“有么?你不是宋宇贤的姘头么?咱两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玉瓷听到她这么说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难不成你对我有什么不良的企图不成?”
“我呸。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元宝真受不了他这个随时都开屏的脾气,他这病回头真得找人治治,“说吧,你来这里到底想干嘛?”
玉瓷隔着房门在她对面坐下,沉吟片刻才说道:“其实我王府上还缺一个打杂的,看在你总是那么糟心的份上,我倒是不介意收留一下苦逼的你。”
元宝听到玉瓷的话怔了怔,没有想到不过是刚刚认识了没几天的陌生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还想着为她另谋出路。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全,对她说出这样的话。相识了十多年的朋友,还不如一个相识了几天的陌生人。元宝只觉得有些好笑,已经渐渐变硬的心倏尔有股暖意漫过,到底,玉瓷,其实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惹人烦。
只不过,元宝心里却很清楚,考不进六大楼,就出不了长欢门。就算他给她留了一条离开长欢门的后路,现在的她,也没有能力离开长欢门。更何况,她能不能活着参加会选,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谢谢你。”元宝郑重的看着玉瓷,“谢谢。”
玉瓷听到元宝这么说,有些无法适应她的认真,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问她:“你有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元宝被他问得一愣。
“你最在乎的人们,其实最想你死。”
元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他问完以后,看着房梁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又笑起来,“我本来就是一个活不长的人。什么时候死,都是未知的。可是,玉瓷你知道吗,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是会为了那么一丁点的温暖而努力的。”
“那温暖是什么?”玉瓷疑惑。
“别人对我的好。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予我的温暖。”
“你脑子让驴踢了吗?”玉瓷的心口莫名的一阵痉挛,明明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就是这样的人,可是听着她亲自把话说出来,却总是忍不住想要骂他,“很多人对你好,不过是不得已,或者,那根本就是假装的而已。你又何必当真?”
“我想要把他们当真。”元宝扭过头来看着玉瓷,微微一笑,“我想在我有限的生命里,记得那些好的事情。我对你说过,长欢门不是一般的地方。”
看着元宝脸上的笑容,玉瓷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总是用这种愚蠢的方式去报答那些曾经给予过她一丁点恩惠或者温暖的人,谁的生命都是有期限的,可是,她却把这样的期限用在了别人的身上。这天下间怎么会有她那么傻的人!
玉瓷简直无法想象,当她听到那些门里的人,一个个都想尽办法要处死元宝的时候,她心里承受着多大的悲伤!为什么那些人都这么做了,她还要去袒护他们!
“元宝,我再问你一次,你后悔过吗?”玉瓷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张熟悉的脸,曾几何时,那个人也和她一样,为了别人总是一次次的付出着,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和爱。甚至,为此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被他所爱的那些人们,亲手结束了生命!
元宝看着玉瓷收敛起来的眉眼,掷地有声地回答他,“没有。从来都不后悔……”
只是,还是会心寒。很寒很寒。
但如果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元宝清楚,她还是会这么做。
或许,她就是这种贱命吧。
她永远都记得林白首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只要在乎的人好好的,哪怕被误解,哪怕被憎恨,哪怕,自己会被爱着的人伤害得千疮百孔,只要他们都好,只要这一切是为了长欢门,那就都是值得的。
元宝本来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现在,看着玉瓷,她忽然就明白了。
她现在不就是这样了吗?
哪怕已经对身边的人绝望,再面对外人的时候,她也还是会为了不让别人担心,为了不让别人对长欢门有误解而撒谎。
玉瓷看着元宝眼底的坚定,脑海里的画面在一瞬间发生了重叠,对面站着的人,彷佛不是这个总和他作对的元宝,而是那个小时候常常把他带在身边的哥哥,他最挚爱的哥哥,那个突然之间,死于长欢门的哥哥!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元宝,和她说话,逗她了!
因为,元宝,活脱脱就是哥哥的翻版!
他们的想法,他们的行为,他们为长欢门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那么的相像!
长欢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会让他们这样一个个的甘愿地去做一些他无法理解和想象的事情!玉瓷在这里呆的越久,就越觉得长欢门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玉瓷似是在瞬间明白了哥哥当年会丢下他重回长欢门的原因,原本专注的眼眸变得涣散起来,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瞬间灰败下去,元宝发现了玉瓷的反常,以为他是被自己刺激了,想要骂她一顿,却没有想到,玉瓷竟然连一句再见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出去。
元宝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抽风的玉瓷,躺回去继续数小人。本以为这下子会一直清静下去了,谁知,没一会儿宋宇贤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宋宇贤一出现,负责看守元宝的人就全部退了出去。该来的迟早都是要来的。
一身黑衣的宋宇贤踱到了元宝的旁边坐下,充满邪气的眼眸在元宝身上扫过,让她不禁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小宋宋,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宋宇贤被她问得愣了愣,面无表情的脸上这才稍有缓和,安慰似的回答她:“我会调查。”
“我,还有活路吗?”元宝不放心地追问。
宋宇贤摇了摇头,没有办法给她确切的答复。
所有的事实证据都显示元宝就是杀了叛徒的凶手,他都不敢告诉她,在她的屋子里,他们已经搜到了和叛徒身上一模一样的东西!
宋宇贤不能确定到底是有人故意诬陷巧合,还是她其实真的已经背叛了长欢门,一切不过都是伪装。
宋宇贤只是觉得很麻烦,相当麻烦!本来以为钥匙失窃只是一桩单纯的案件,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问题却日趋复杂起来。而且,自从上一次被林白首逼着说他们两人是姘头以后,门里的人都把他们当做了一对儿。就算元宝实际上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要真定了元宝的罪不等于打自己脸吗?作为大家眼中神一样的存在,不管怎么说,宋宇贤也是需要面子的!冤假错案这种事情是坚决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况且,元宝如果真是杀了叛徒的人,他也难辞其咎。到时候,元宝若成了替罪羊被误杀了,他又怎么和林白首交代?
这么多年以来,以他对林白首的了解,门主是不会去做对自己没用,或者对长欢门没用的事情的。既然他一直都对元宝这么好,甚至是格外的在意,那就说明元宝身上一定是有什么秘密,是林白首极力想要保护的。所以,处置元宝,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宋宇贤自己也非常清楚,从以往元宝在会选里所表现出来的成绩上看,就元宝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可能杀了那么多人。他安排在地牢里负责看守的,全都是六大楼里比较出众的精英,若被这么容易就杀死了,元宝早就从闹心楼毕业了,又怎会连续四年都考不过会选。
“小宋宋?小宋宋?”元宝紧张的叫唤把走神的宋宇贤猛地拉了回来,一抬头就看到元宝正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问他,“我是不是要死了?你的表情好严肃……”
元宝说着从对面走了过来,宋宇贤这个时候才发现元宝的腿居然瘸了一只。
“怎么回事?”宋宇贤看着她的脚问。
“哦,没事儿,不小心扭到了。”
宋宇贤眉头皱了皱,蹲下来掀起她的裤腿一看,发现她为了方便行走,竟然用厚厚的纱布把肿起来的脚给捆紧了。看着纱布的包扎情况,显然是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包扎好的。这么说的话,当她去地牢的时候,其实已经受伤了。
这个发现让宋宇贤有些激动,如果说,之前他觉得元宝不可能会杀人,是因为情感上的关系的话,那么现在,她脚上的伤就让他有了相信元宝是被陷害的证明!
一个连走路都无法走利索的人,是不可能同时对抗地牢里那么多的高手的!
宋宇贤像是突然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突破口,重新站立起来,面对着元宝沉声问道:“为什么要去地牢?”
元宝就知道他会这么问,坦白道:“我想去看看叛徒到底是谁。”
“为什么?”宋宇贤有些不能明白,作为非六大楼的楼众,她的身份是不允许她做出这种越矩的事情的。而且,这个时候去看,不就是去给自己惹麻烦的吗?是不是叛徒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元宝看到宋宇贤的面瘫脸上难得的出现了疑惑的表情,笑了笑回答:“我知道你是因为被门主逼的才说和我有一腿。虽然大家碍于你的‘权威’也只好认了,可是,他们相信的是你,不是我。就算我们是姘头,也并不能抹掉我偷了钥匙的嫌疑!我们都清楚,长欢门的古雌钥匙有多么的重要,所以,它所造成的影响,也绝不会是以往我犯了那些小错,惩罚一下就算完的。钥匙如果迟迟找不到,那到头来,丢失的就不仅仅是长欢门,还有数以万计的生命……对不对?”顿了顿,元宝自嘲的摇摇头,“他们可以讨厌我,可以恨我,甚至,可以在这个时候巴不得我死,但是,我只是想证明我没有背叛长欢门!所以,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
宋宇贤被元宝的一番话所触动,从来没有想到过,在元宝玩世不恭的面容下竟然还有这样一颗细腻坚强的心。看着她的时候,她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干净而坚定。宋宇贤也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觉得,元宝似乎和传说中有很大的不同,“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看着元宝想了想,然后若有所思的踱步走了出去。
宋宇贤总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元宝都准备好了等着他下面的问答了,他居然又什么都不说了。看着他要走,急忙把他叫住,“小宋宋!”
“嗯?”宋宇贤停下脚步回头。
“我想见唯唯。”
“好。”宋宇贤没有多想,答应了她之后就走了。
只是,自打他走了以后,元宝就处于更为焦躁的状态。她无法说清楚对柳唯唯是什么样的情绪,很复杂很难讲。虽然她一遍遍的对自己说,柳唯唯当时会这么说,纯粹是因为她是六大楼的人,做事情必须不能徇私。可是,她的情感却不能接受在这样的时候,她选择了站在了元宝的对立面,几乎把她置于死地。
元宝不明白,相当的不明白!她们之间甚至从来都没有过争吵,也没有任何不和的征兆,就是重离陷害她了,她都能想得通。可为什么偏偏是柳唯唯这样?元宝不停的在床板上翻来翻去,心里一团乱麻,一直到柳唯唯出现,她才霍地从床上跳起来,看着对面的柳唯唯说道:“你终于来了。”
柳唯唯的下颚微微上扬,站在距离元宝五米之外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漂亮的脸蛋上面无表情,高傲而冷漠。元宝曾多么的得意自己竟然有柳唯唯这样貌美聪明又善良的朋友,曾无比羡慕过她所拥有的一切。然而如今,在她熟悉的五官上,元宝却再也看不到当初所拥有的那些温暖和值得她所羡慕的东西了。
元宝明明在柳唯唯来之前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当面对着柳唯唯的时候,话出口却变成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元宝的询问,柳唯唯轻笑起来,一改往日里笑嘻嘻的样子,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嘲讽般地看着她:“元宝你还没清醒吗?”
元宝被她的反问问得愣住,下意识的重复着上一句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唯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不,”元宝笃定地打断她:“你是故意告诉我的!”
“呵……”柳唯唯呼了一口气盘腿在元宝面前坐下,过了很久,才缓慢地开口:“是又如何?没有人强迫你去,是你自己要上钩的。”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竟然这么对我!”
“别搞笑了!”柳唯唯听到她这么说提高音量霍地站起来,“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过朋友!少自作多情了!”
“你……”元宝从来没有想过柳唯唯竟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被她气得浑身发抖,险些站不稳,急忙扶住帮忙的柱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为什么不能?”柳唯唯冷笑,过了半晌才缓慢地开口:“元宝,从小到大,我们之间就没有公平过。凭什么所有好的东西都是你的!凭什么?我就是不懂,你样样不如我,可是,门主却从来没有责备嫌弃过你。而我,费尽心思付出那么多的努力,也只能得到门主若有若无的一个点头!凭什么!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受罚的事情吗?每次你捅了篓子,都有门主替你担着。所以,没有人会来当着你的面骂你,也没有人会和你过不去,因为他们都怕门主,所以,他们只能把怨气撒到我的身上!”
元宝呆愣在原地:“我,我根本不知道有这种事。”
“你当然不知道。你把他们对你的讨厌当成了嫉妒,可是,这真的只是因为嫉妒吗?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烧了屋子,最后,门主罚我们跪操场的事情吗?当时,就因为门主说你身体差,所以,你跪一会儿就可以走了。而我呢,却一直要跪到门主说可以回去!无期不就是说你随时都会死的吗,长欢门里,哪个考入六大楼的楼众,在任务当中不是出生入死的?哪一个不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战斗的?凭什么就你最特别?”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元宝大声地反驳起来。
“就是因为你从来都不这样想,我才更讨厌你!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当成了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不用辛苦就能得到一切,理所当然的在这里混吃等死,理所当然的为所欲为,理所当然的自甘堕落……你当然不用想,不管你做什么,门主都会站在你这边,就是因为你命短吗?长欢门里的人,但凡为楼里效命,谁的命又会长?”柳唯唯几乎是用吼得把这一段压抑在心里许多年的话吼了出来,“元宝,你太自私,你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不是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元宝不断地摇头否认,她根本就不像柳唯唯说的那样,只为了自己不顾他人的感受。她就是因为太在意别人的感受,太想让长欢门里的每个人都好好的,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一直都以为只要把机会留给了别人,就是对大家最好的帮助了。可是,柳唯唯的话就好像是否定了她一直以来所认为对的那样,彻底的颠覆了她所做的一切!
然而,元宝看着柳唯唯气红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
“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很讨厌你吗?”柳唯唯走到元宝的面前拽住她,“你从来不会为任何事情而努力。那些很努力的人,很努力想要通过会选的人,却因为一次的失败而永不得翻身,可是,你从来都不努力,却能有一次次的机会从头开始。大家讨厌的,其实并不是你,而是你自以为做得很对的所作所为!你别说话,听我说,我知道这个时候你肯定要说你已经下定决心改了,可是,这真的是你心甘情愿想改的吗?真的是因为你想为长欢门做什么,所以要改的吗?元宝,你太自私了,你就只在意着你的死活,在意你随时都会翘辫子,从头到尾,你为门里真正做过什么了吗?你每天都说想享受生活,想要平静过完仅有的日子,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所有的平静是别人用生命换回来的?就你的命贵?别人都合该去死吗?”
“我……”元宝被柳唯唯骂的张口结舌,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别人眼中竟是如此。她像是被猛地抽空,无力地抓住牢门的柱子,蓦然想到玉瓷之前说她自以为是的那些话,看来,最傻的人,其实是她自己吧。
“对,是我陷害的你,是我故意告诉你叛徒被抓的。但是,没有人逼你去找叛徒。你之所以真敢去找,不就是因为相信门主不会让你死吗?元宝,当所有人发现你是凶手的时候,你看到众人的反应了吗?觉得自己很可怜很无辜是不是?别忘了长欢门是什么地方,这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我告诉你,谁都不是圣人,这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柳唯唯最后一个字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把压抑多年的郁气在这一瞬间全部的释放出来一样。只是,看着元宝越发苍白的面容,柳唯唯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好过。对,她是嫉妒!她看不惯元宝的自以为是,看不惯元宝心安理得的享受别人用生命为她换来的一切,更看不惯元宝把自己的堕落以爱的名义招摇撞骗的行为!所以,她才会利用这次机会,给元宝下套。从她决定告诉元宝叛徒的事情起,她就知道,她们再也回不去了。同样的,她也知道,如果没有叛徒被抓这件事情,早晚也会有那么一天,她会爆发出来。
这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牢房里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桌子上燃烧过的香灰一节节被风吹落下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元宝抬起头看了柳唯唯一眼,似乎是渐渐地接受了她所说的一切,也接受了她的背叛,苦笑了一下,丢下一句“我知道了”便缓慢地走回到了床边躺下,再无言语。
柳唯唯看到她躺下去,愣了愣,本来以为会有的争吵也没有发生,她也没有想象中会出现的暴跳如雷。元宝的反常安静,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元宝,你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门主要对你那么好?”
有老鼠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过来,吱吱吱吱,像是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元宝翻身叹了一口气,“我没有秘密。”就算有,林白首也不曾透露过只言片语,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可是,柳唯唯却把她的话当成了故意隐瞒,“是吗?你不说,我早晚有一天也会查到。”话已至此,她们之间也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柳唯唯用手中的羽毛暗器,打死了从她面前跑过去的老鼠,深深地看了元宝一眼,准备离开。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元宝的声音就又突然响了起来,“我跑步回来的时候,看到我房间的窗户开了。”
柳唯唯闻声愣住,来之前她才接到消息说从元宝的屋子里搜到了和叛徒身上一模一样的证据。难道有人向她泄密了吗?还是,她明知这是一个圈套还故意往里钻?
柳唯唯蓦然回头看了看元宝,她还是以往那副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可是,柳唯唯却觉得她变得无比陌生,越来越不懂她了。难道,元宝其实早就料到,想让她死的人,不止一个?
只不过,争吵归争吵,嫉妒归嫉妒,到底柳唯唯和元宝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柳唯唯就算真的动了心思想要陷害元宝,也并没有非要她死的打算。她只不过是看不惯元宝那种把所有别人对她的好都当成理所当然,从来不为自己或者为长欢门而努力做什么的脾气罢了。甚至,当她告诉元宝叛徒被关在这里的时候,她都没有想到过被重兵把守的叛徒会死在里面!
柳唯唯是矛盾的。当时她也就想着,这个是一个能够很好的给元宝教训的机会,也是一个让她明白自己有多愚蠢的机会。可是如果她早知会结果的话,很可能,她真的不会这么做,或者,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做。毕竟,要一个人轻易放弃十几年的友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就算她现在和元宝闹僵了,她一出了牢房也还是直接去找宋宇贤,把元宝对她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宋宇贤。
然而,他们都清楚,就算元宝其实一早就知道了有人去她的屋子里那又怎样?元宝还是出现在了地牢!宋宇贤虽然有些好奇元宝是如何知道她屋子里的情况的,但毕竟没有多少时间,所以也就没有去追问。
这之后,宋宇贤几乎动用了手上所有能用的资源,仔细的排查了叛徒被杀之事的真相,然而,根据现有的证据,并不能减除元宝的嫌疑。甚至,经过无期的验尸分析,看着里面中毒后被杀的结论,反而加大了元宝成为凶手的可能。
因为,元宝往日没少给门里的人下药闹一闹。一提起中毒,所有人最先想到的一定是她!
而且,事后,宋宇贤也分析过,元宝的脚瘸了并不能作为充分的理由和证据来显示元宝与杀人无关。从元宝的话里,唯一的能确定的就是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嫁祸!
除此之外,无论是从现场痕迹,还是从作案手法,每一项都像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不早不晚,直接对准了元宝而来。就好像是算准了元宝一定会出现在那里一样!如此缜密的算计,不像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宋宇贤甚至还怀疑过柳唯唯。可是,柳唯唯自从白天叛徒的审讯撤离后,就一直都在他身边,她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动机去杀人嫁祸。
除此之外,整个门里要排除嫌疑的人就多不胜数了。
如果再这么继续查下去,元宝将会按门规处置无疑。而同样的也正是因为着这个人的死亡,钥匙的线索因此中断,调查的事情也陷入到僵局。甚至就连宋宇贤派人送到林白首那里的信也始终没有收到回音。
或许,在林白首的看来,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个事儿吧。
又或许,林白首有着对元宝的绝对信任,所以才会置之不理,交由他来处置。宋宇贤平日里随心所欲惯了,想干嘛就干嘛,哪会考虑那么多。而现在这个事情就像是束缚住了他的手脚,要权衡各个方面的关系,一时之间竟让他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长欢门里,迫切需要宋宇贤处理元宝问题的人轮番的来找他谈心唠嗑,却被宋宇贤一一压下。宋宇贤知道很多人对于把元宝关进来并不处置颇有微词,长欢门近日来的气氛也变得有些诡异。可这样的时候,他要为元宝洗罪,证明她和叛徒无关,证明她没有杀人,他只有等。
等一个转机。
等一个能够为元宝洗白的转机。
可是,他知道他等不了多久了。更何况,宋宇贤还特地去问过元宝,她进去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或者有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存在。元宝的回答是否定的。要是那时元宝知道里面有人,很可能早就出去了。不会冒险继续往里跑。毕竟,她自己也知道作为非六大楼的人去偷看这么重要的线索人物,是越矩的。
可是,正是因为她一个人也没看到,这才让宋宇贤有了怀疑。以当时的时间来看,元宝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杀人和逃脱,以及把所有看守的人都统一放到一个地方。而从尸体上来看,他们死亡的时间又正好是在他们来之前。
凶手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离开的?如果凶手根本没有逃跑的话,那他躲到了哪里,竟然连他都没有发觉?
唯一的解释,恐怕那只有凶手其实一直都混在他们中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