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半个月了,没有一丁点殷西焕的消息,终于,在连着几条
信没有任何回复之后,洛昕决定给他打了电话。她按好了号码,又握着手机犹豫,殷西焕跟她说过,这个号码除了特别紧急的情况,平时不要打,他说,他可能在工作,不会把手机带在身边。这不算什么紧急情况,可是她想他,很想他,哪怕见不到,听听声音也好,问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而且这是晚上,飞行员再忙,晚上总能得空吧。洛昕翻来覆去,终于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嘟嘟嘟......”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失望,却在意料之中,洛昕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一次,殷西焕又失踪了。
四月,旖旎春光带来了待开的百花,也唤来低徊的燕子,空气里满是涌动的花香,一波一波,直往人的鼻孔里钻,然而只消一场春雨,所有暗涌的春动,便像是被一面细网,尽数按下,天与地之间便很快又宁静了下来,宁静下来的春天又显得那般单薄,冷清。
七点多,洛昕刚下班回到家,她收了伞,拍了拍外套上面的水珠,便往楼梯上走。她租房所在的这栋楼是有些年份了,楼道里白色的粉刷墙已是斑斑驳驳,连着两天下雨,楼梯拐角处的顶上又有些白色涂料掉落。楼道里光线暗,亮着灯也只是勉强能看清脚下的阶梯。
昏黄的灯光下,洛昕看到在她家门口蜷缩着一个瘦弱的人影,头深深地埋在臂弯之间。她顿了顿,快走了几步。
“桃子?”
那个蜷缩着的人影终于动了下,抬起了头,陶敏勉强的笑了笑,“你回来啦,我坐在这都要睡着了。”说完,便挣扎地想要站起来,手撑了几下,都没撑起来。洛昕上前一步,一把把她拉了起来。这才发现她全身都是湿的,门口地面上也已经湿了一片。
“你来怎么也不撑把伞,身上都湿了。来,快进来吧。”
进屋开了灯,洛昕才看到陶敏脸色惨白,两眼也是空洞无神,湿哒哒的头发就紧贴着脸。
“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不大好啊。”
“昕儿,我有点害怕,不想一个人待着,今天我能不能住你这?”
洛昕看了看她,心里不由担心,在她印象里,陶敏一直是个乐观坚强的女孩,她难过的时候都很少见,更别说是像这般失魂落魄。
“当然好,别说今天了,你就是一直住这儿,我也乐意啊。”
陶敏扯了扯嘴角,算是报以的微笑。
“这是我的干净衣服,快去洗个热水澡,别冻着了。”
“好。”陶敏接过衣服,便慢慢往卫生间走去,脚步虚浮,有气无力的样子,洛昕看在眼里,不由心疼,她到底是怎么了?
卫生间门被关上,里面响起了花花的水声。
洛昕站在门外,想起了前几天陶敏说自己男朋友要来的事,“对了,桃子,你之前说你男朋友要来,他这是回去了。”
隔着卫生间的门,陶敏的声音显得特别低沉,“嗯。”
“你们两也够不容易的,怎么不商量下,两人到一所城市共同打拼呢,这样不是生活谈恋爱两不误嘛?”
里面很长时间都没回应,洛昕还以为是水声太大,陶敏没有听见,但隔了一会,她的声音突然响起,轻的有些缥缈,似泡沫一般浮在水面上。
“我们,分了。”
洛昕微张着嘴巴,立在那里好久,怎么可能,谁会想到,两个人从高中到现在,四年大学异地恋都挺过来了,如今毕业了,真的可以在一起生活,共同努力时,怎么就分了?然而这些疑问,洛昕是不会问的,她看陶敏的状态算是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电视机开着,洛昕却一点也没看进去,她想着陶敏的遭遇,有些情绪低落。
卫生间里的水声还是没有断,洛昕从思绪里清醒出来,觉得里面有些不对劲了。
“桃子?你在洗澡吗?”没有回应。
洛昕拍着门,低头看到脚边有里面流出的水,“桃子?你还好吗?桃子?我进来了!”
陶敏果然是出事了,卫生间里到处都是水,陶敏衣服也没脱,却躺在浴缸里,不省人事。
洛昕急急地跑过去,却看到浴缸里还弥漫着鲜红的血。
“桃子!桃子,你醒醒,不要吓我。”
洛昕,将她从浴缸里拉出来,才感到这满满一浴缸的水,都是凉水。洛昕,心里又难过,又心疼。桃子,你干嘛要这么折磨自己。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洛昕带了些钱,也急急忙忙地跟着去了医院。桃子今天穿了条素色的裙子,因此身下的鲜血显得更加触目惊心,桃心看了下她的双手,没有伤口,看样子这些应该是来自下体,洛昕突然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希望不会是真的。
当一切都弄好后,已经是半夜,医生说桃子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过确切的就诊报告还要明天才有,洛昕坐在病床边,看着苍白沉睡的陶敏,心酸的几欲落泪。
后来,陶敏醒了一次,依旧是无力的样子,却很慌张,她握着洛昕的手,指甲都扣到洛昕肉里,很是用力。“昕儿,要保住我的孩子!你一定要保住他!”
“好好!你放心,孩子还在呢,你先好好休息。”
洛昕笑着抚摸着她的额头,想先安慰着她,然而,她心里知道,情况也许是不容乐观的,毕竟留了这么多血,不管怎么样,结果得明天出来,保不保得住,就看天意了。
这一晚,洛昕就坐在床边将就了一晚,等待病房里有人声,洛昕也就醒了,一晚上没睡好,醒了之后便脑袋昏昏沉沉的,身子还发冷,陶敏还是没有醒,她轻声去了趟厕所,便去打了点热水,喝几口暖暖身体。
八点左右,医生便进来查房,见陶敏还睡着,便把洛昕叫到了病房外。
“医生,我朋友情况还好吗?”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静养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好,那,我想问问,孩子没事吧?”
“孩子?什么孩子?”
洛昕听了纳闷,“我朋友昨天留了那么多血,难道不是因为流产吗?”
“奥,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当面对病人说,可能打击太大。孩子是早就没有了,她昨天应该是刚去做的流产,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真的太不小心了,刚做完手术怎么就浸泡凉水呢?”
洛昕听了一愣,流产?!昨天?陶敏这些都没有跟她说啊,怪不得了,她昨天面色那般差,她还只是单纯以为是因为分了手心情不好。
“我昨天不知道她......那医生,现在就诊结果怎么样呢?”
“我也觉得很抱歉,但是,她可能终生不孕了。本来流产手术后,就得休息调养,得好好补充营养,她还浸泡了凉水,昨天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湿的。”
“......”
洛昕倚靠着墙壁才没让自己倒下去,医生的那些话像颗炸弹,瞬间炸的她什么思绪想法都没有了,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轻飘飘地似乎要浮起来。
过了好久,洛昕才慢慢缓过劲来,却不敢进病房,进去了该怎么面对陶敏呢?她要是问起孩子呢?她骗不了人,她会忍不住哭的。
在走廊来来回回走了几十遍,洛昕打定了主意,还不能告诉她,等她出院了,身体心情都平稳了,再跟她说吧。
走进病房,陶敏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洛昕走过去,将窗帘再拉开些。
“你醒了,饿了没,我去买点早饭,好不好?”
陶敏转过脸来,目光还是那样空洞,摇了摇头。
“多少还是吃些吧,况且我也饿了,我去买些来,就当陪我吃些。”
“好,你个馋鬼。”
窗外阳光透进来,扫在陶敏脸上,那张单薄苍白的如同白纸似的脸,她一笑,牵痛了洛昕的心,泪就止不住了,她赶忙转过身,“我走了,一会就回。”
踏出病房的刹那,泪就再也止不住了,洛昕快走两步,拐进一个墙角。一辈子不能生育,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算是最要命的打击了吧,更何况桃子还没有结婚,她现在就独自一人,没有任何倚靠。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就偏偏发生在她身上,桃子多好的女孩,乐观开朗,一直都是同学的开心果,老天,有时候真的是太残忍了。
抽泣了一会,洛昕擦干了眼泪,她知道,陶敏现在没有任何倚靠,也许自己就是她唯一的支撑了,所以,她现在必须得坚强起来,至少在她面前不能露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粥陶敏喝了几口便没再吃了,眼皮也只是耷拉着,好像又要睡觉了。
“昕儿,你昨天赔了我一晚,白天回去休息休息吧,不要把自己身子拖垮了,不用担心我,白天护士医生都在呢。”
洛昕状态的确也有些不济,便答应她回去休息会再来看她,况且,回去也可以熬些滋补的汤带过来。
走出医院,洛昕才知道天气有多好,阳光灿烂的有些让人睁不开眼,花香又开始四溢,一切都那么美好,就像昨天没下过那场春雨一般。然而,洛昕却在没有什么心境来欣赏什么花鸟了,她现在身心俱疲,只想马上回到家,先睡上一觉。
晕晕沉沉地站在公交车上,随着车子颠簸摇晃,洛昕觉得整个人似有千金重,坠得人都要立不住了。好不容易等到身边的人下车能有个座位,刚上前想坐下去,却好像踩着什么东西了。
“我说,姑娘,你也太心急了吧,你这一脚踩得可不轻啊。”
洛昕瞬间清醒了一些,反映过来自己是踩着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您,真的对不住。”
那位老人大概得有六十多岁了,头发已经都花白了,见洛昕让到了一边,也就自己慢慢坐下了。
“我说,年轻人,真的不能这样自私,像我今年都63了,哪里还能禁得住这公交车这么晃呢,这样是出了什么事,谁负责?你能担起这个责任?”
“对不起,我刚才是没有看到您,我要是看到您站着......”
“你也别说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也是遇到不少,坐在座位上要不就是玩手机,要不干脆闭着眼睛装作没看见,诶,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是不行喽,一点尊老爱幼的观念都没有了。”
老人絮絮叨叨地还在说,弄得整个车厢的人都看向洛昕,她站在那里,难为情的恨不得立刻下车。
“你说你刚才那么急,还踩了我一脚,我年纪大了.......”
“我说,老人家,这位姑娘已经向你道歉了,你也就适可而止吧。”
终于,有人肯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了,洛昕转过身去看,却又见那个令她日日思念的身影——殷西焕。洛昕几乎是觉得自己是休息不好,眼睛花了,肯定不会是殷西焕,怎么可能是他呢?没有任何短信给她,也没有任何电话,他就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在她最需要一个人依靠的时候,他就刚好在自己身边。
可是,这怎么不是他?他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身边。
“让我适可而止,有你这么跟老年人说话的吗?还有没有一点礼貌了?”
“礼貌?我只跟有礼貌的人讲礼貌,人家姑娘都说了不是有意的,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了?”
“不是故意的?这种年轻人我可见了不少。”
“像你这种倚老卖老的人我也没少见,我说你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就少出来走动了。”
“小兔崽子,你说我什么?”老人似乎要站起来,由于汽车摇晃,挣扎了几下,还是没站的起来。
洛昕站在旁边也急了,先是帮她解围,可是却眼看越帮越忙了。“西焕,你少说两句吧,人家年纪毕竟大了,出点事可怎么办?别惹麻烦了。”
殷西焕转过来,才看到洛昕面色很不好。“你还好吗?我怎么看着你好像有点像生病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累了?年轻人站那么一会就累了,是不是还要我给你让座啊?”
老人又开始絮叨,殷西焕终于忍到了极点,“你最好马上给我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真的动手了!”
“好啊,你倒是打啊,反正大家都看着呢,把我打伤了,你就得赔钱!”
殷西焕抡起了拳头,眼见拳头就要落下去,洛昕还是及时地攥住了他的手,可这一扯,洛昕便直接撞到了殷西焕的怀里。
“洛昕,你没事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洛昕努力抬起头,扯出一个微笑。“没事,我们等下一站下车吧。”
殷西焕看了她几秒,确定她没事后,点了点头。
两人从车上下来。
“离我家就两站地了,走走其实也挺快的。”
殷西焕快走了两步,在洛昕面前蹲下。“公交车没有得坐,就坐我的人力车吧!”
洛昕看着殷西焕蹲下的背影,一阵感动,但太远了,背着她走回家,还不得累死。
“我不要,你的人力车不舒服,我还是自己走好了。”
洛昕走过去,手被他强行扯了过去,“看来,某人是想要公主抱啊。”他说着,另一只手就要来抱她,羞得她连连退后,“你别!这可是在大马路上,大家都看着呢。”
“那好,那你让我背你。”说完,便又蹲下了身子,“快点上来!”
“我家还很远,你会很累的。”
“快点啊,别跟那个老人家一样磨叽好不好,不然我真要动手揍你了。”
一听这话,洛昕笑了,在医院的那些不快的事中终于暂时忘却了,她走过去,趴在了殷西焕的背上,心里温暖的想要流泪。不管之前他失联时,她有多么恼他气他,现在都烟消云散,他能重新回到身边就好。
“殷西焕,为什么你总是突然消失,一点信息都没有,然后又像这样突然出现?啊,为什么?”
殷西焕的背特别温暖,趴在上面,再加上太阳一照,洛昕就上眼皮直打架,差不多是快要睡着了,殷西焕才突然开口。
“你看过《灰姑娘》吧?凌晨零点一到,灰姑娘的魔法就会全部消失,她美丽的妆容,好看的裙子,都会消失不见,为了不让王子失望,她只能在零点之前离开。”
洛昕已是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听他给自己讲了一下灰姑娘的故事,觉得好笑,“你又不是灰姑娘,你有魔法吗?在哪里?给我看看。”
春风送来花香,耳边有燕子的呢喃,春天真的很美。
“大家都觉得那是魔法,可是,那又何尝不是一种诅咒?时间一到,就得离开,不管我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