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梁州再乱才半天也乱不到景汇镇,临近新年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上殷红的飘带迎接福神,雪地上还有爆竹燃放后未清扫干净的碎片。
藤林旭所带人数众多,走在镇上确实惹人注目。不过陶应宿早就吩咐过今晚不要乱走动,好奇的人也就趴在墙头看看。
“王上此去安州莫要走芩州过,圣殿才从那带了人回梁州,路上还有不少守卫。”陶镇长携夫人在渡口送他们,“国相交代的人就在不远的森林中驻扎,见到渡口下船就是了。”
“多谢陶镇长。”白玄安替藤林旭谢过,解下系在木桩上的绳索用船篙划动船只。
藤林旭在船舱内凝望岸边离得越来越远的两人,神色似乎有些犹豫。
“王弟,想道谢就去。”知他莫若藤柠华,单看藤林旭一眼就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再不去,船走远他们可就听不见了。”
他闻言起身出船舱,在众臣诧异的目光下冲着岸边两人挥手,“陶应宿,孤代表南祇谢你。”
藤林旭出来得快,回去得也快,没让人抓到他的窘迫。
船渐渐远了,可陶应宿夫妻却未离开,二人皆静静地望着这片水域。
兵械的碰撞声与马踏青石路的嘚嘚声近了,陶应宿拉住他夫人的手轻叹。
“让你走偏不走,下辈子又要你替我管钱喽。”
他的夫人只是默默地淌泪,对着他点头。
“陶应宿,章秀秀,助逃犯脱身按律当斩,以儆效尤。”百鬼翻身下马,展开程扶林下达的追杀令给他们瞻仰,“带走,是时候让各家主做出选择了。”
景汇镇的镇长夫妇被斩首不算大消息,一个南祇小官员而已没什么好关注的。可他们早一步帮王室打掩护顺利离开镇子,这是个不可忽视的环节。
圣殿的态度很清楚:帮王室,就得死!
可站程扶林这边也不见得就能保住性命,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谁不想往上爬?现在只需一句谁家与王室有勾结,以圣殿的手段非即刻被铲平不可。
还是得观望池家与白家的动向,若他们服软,自己也跟着服软就是。若要对抗,那就各自择主效忠,斗个你死我活。
看梁州这情况还得斗个两三天,可以让他们好好考虑。
不想才过两个时辰,池家、白家就领兵乖乖地回自家去了,既没说服从圣殿,也没吼两嗓子表明自己的立场。
这可如何是好?
“爹,你让我们先退也不说原因,现在可以讲清楚了吧?”二弟在定州等他消息,也不知听闻梁州的情况没有,“程扶林可不好应付,他若再出手,这回我们不一定能硬抗下。”
“颖姐儿都安排好了,不必担心。”池县安将池颖留在书房的信递给他,“她审局势的能力可比你这个当爹的靠谱。”
池昱河一目十行地阅完,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女儿在这方面的造诣确实远高于自己。
“那被逐出池家也是她安排好的?”颖姐儿能有回来的心最好,若是真想走怕是不会再回来。
池县安没搭话,他一直让池休暗中跟着保护她。今日午后传书来,说池颖竟然会做饭还很熟稔的样子,大抵是待在池家不自在吧。
夜晚江面不好行驶,船夫也需要休息。
池颖所乘的小舟便在一处渡口停靠,也正好下船吹风缓解她晕船带来的一系列症状。
用完晚膳后,苏慬在船停岸前就没出现过。池颖不想叫他,更不想找司空季陪她,便独身下船,顺带理理接下来他们的走向。
穿过悯州后就能到芩州附近,绕过芩州似乎有些麻烦。不如直接混进去将尹家的人启用,配合安州的人直接拿下。但圣殿不会就此旁观,还有意外的因素需要考虑。
她停下向前走的步子,身后尾随的人也驻足不动。池颖转身却见一柄锃亮的宝剑向她刺来,她微抬手试着调用幻境内的灵力打开剑。
可惜苏慬的动作更快,人还未到池颖面前,慎明就被当作暗器截下那剑。
“池颖,痛快点死不好吗?”安存缓步上前,身后还背着一把用紫矿石打造的弓箭,一眼望去与雷光有几分相似,“一个被逐出家族的无权国相有什么可横的,识相的就受降于我。”
放在平时池颖可能有几分心思套套她的话,偏生今日她的心情不好,又碰上这位非要与苏慬掰扯不清的人,她的忍耐已到极限。
“天晴了不下雪,安姑娘又觉得自己行了?可怜巴巴拦人差点脑袋落地,现在还学本相的语气装束,你的脸皮给大风吹跑了?”
“你!”安存恼羞成怒,想直接给池颖一个了断却发现自己已身于阵法不得动弹。
“你什么你,少在本相面前搬弄是非。”池颖平日不摆架子,但上位者该有的气势一点不少,“既然送上门本相就问问,你什么时候与圣殿勾结上的?”
安存要在苏慬面前保持自己高洁,威武不屈的品质,自然紧闭嘴巴。
逼供正好是池颖的专长,她将安存打来的剑拔起贴着她的脸比划,“只给你三个数,一。”
安存看向苏慬,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几分对池颖狠辣的不满。
相反的,他对池颖的行为颇为赞赏,还在旁边不时地点头微笑。
“二。”
剑锋稍微往她的脸颊压了一下,惊得她背后布满薄汗。
“三......”
“住手!”
安存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等待刑罚的过程比凌迟还难受。
“十年前,圣殿找上我,若我能杀死沈微就让我顶替她。”
“这我知道,别讲没用的拖时间。”池颖不太满意她耍小聪明的行为,手腕稍用力,剑锋下便出现细小的血痕。
“因为沈家知道了圣殿为何能立于不败之地的秘密,我本该是统帅手下的棋子,后来才与程扶林沟通上的。”
池颖将剑一扔,苏慬见缝插针递给她一方锦帕,“擦手,别脏了。”
在船中小憩的司空季也慢悠悠地走上岸,谁知刚走几步就见苏慬拿锦帕给池颖擦手的一幕,他突然又困了。
还好,前边还站着安存供他问几句话。
“安小姐,你说与苏慬是旧相识,还在严冬寒风里站一个时辰等他见你。我很好奇,你们在哪见的?”
“悯州封集县,十年前。”安存的眼中重燃斗志看向苏慬,可他没半点想起来的样子。
“封集县......”司空季越发觉得这地名耳熟,可惜他想不起从谁那听过。
“走,再过会儿接她的人也该来了。”擦完手的池颖隔着锦帕将剑锋对准安存的经脉处,“为防止安小姐再找上门,委屈你一下。”
“啊!”
池颖划破了她的四处经脉后,将一瓶小药粉尽数倒在伤口之上。伤口愈合虽快,可带来的痛苦却比碎脉好不了多少。
“只是不能动用灵力而已,不会死的。”池颖随手将药瓶一丢,笑着提醒她,“若非要逞强,或许会。你可以试试,说不准沈心的药不好用。”
三人回船舱内将船夫敲晕,确保他不会醒后苏慬撑着船一路往芩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