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臻捧着两本家谱细细地翻看着,但无论是从前往后还是从后往前翻,都找不到柳臻二字。她紧攥扉页,想把手中的家谱撕成碎片却被柳沐拦住。
他要还回去的,断不能让柳臻坏事。
“你知道我是从哪来的吗?”柳沐长她三岁,多少也该听她娘说过一些自己的事。
可柳沐对她的来历并不知道多少,“只晓得你被丢在街边,其他的事我不清楚。你想证实的,我已经做到了。现在该你了,表妹。”
“柳念这些年一直有与奇怪的人接触,我无意间看到过,但只见一团紫气。”柳臻知自己不是柳家人后,只想逃离这个地方,“能带我出去吗?”
这份果断又绝情的性子跟池颖倒是有几分像,柳沐特别关照,让她趁后日梁州乱的时候跑路。至于怎么跑,往哪跑,全凭她自己判断。
紫纱幻境内仍是一片氤氲之气,一名黑衣女子站在巨大血蔓之前给予它养分。若仔细辨认,就能发现她正是潜逃的白长安。四周纤细随意弯曲的在向远处蔓延,可再如何扩也不能越过由紫蚕筑建的屏障。
“别急,很快就能出去了。南祇一乱,就会有无数养分、还有怨气供养你们。”她温柔地轻抚向自己伸来的藤蔓,眼中却满是狠戾。
百里心月,你看重的我都要毁!百年前的羞辱,她李冉冉至死不忘!
她已找到更好的容器,等这具身体用废了再附身到他身上。
许是紫纱幻境与阿然有感应,在血藤吸收养分之时,阿然总能嗅到一股若隐若现的臭味,而且就在这附近!
程扶林见她人在心不在的样,放下手中的画,伸手弹她的脑门提醒她回魂。
“小林,抱歉。”她想感应具体位置时气味又消失了,就当她多心了吧,“你画的这位是?”
阿然指着画上一位身着浅蓝华服,相貌温婉,眉间的凌厉又透露着果决的女子。
“以前住在圣殿的夫人,我的画技是她教的。”
程扶林那时跟藤林旭好得都能穿一条裤子,身为颇有野心的圣殿统帅,程之鸿不允许儿子与王室的关系过于亲密。
他是被关在圣殿的一个月期间遇见的这位夫人,她耐心地听完自己吐槽爹后就问自己想不想学画。程扶林思虑着自己一代忠臣,辅佐藤林旭到一定岁数是要告老还乡的,到时候卖画为生也是一大乐趣,于是每日跟夫人学画技。
夫人教画并不是不白教的,要给她画一张当学费才行。但他完成这幅画后,就再没有见过夫人了。
阿然对此深表可惜,这张画很好,但永远送不出去了。她盯着画中女子的眉眼看了一会儿,又回头比对程扶林的样貌。
小林跟这位夫人怎么越看越像?
梁州城外有一处易江山,因与易江旁故得此名。这是梁州城外的最高峰,圣殿的占星师——浮悦心,有时会到此处占星。所谓越靠天象之处,越近神明旨意。
今天来这的并非他,亦不是池家的老太爷,而是一个啃着饼腰间还挂奇丑无比的布娃娃的老头。这里没什么人来,便无人对他古怪的打扮指指点点。
他站在最高峰,咽下喉间的最后一口饼,念叨起古老的咒语。一句才落,峰处就被黑夜笼罩,见者无不称奇,纷纷往易江山赶。
老者在星象中辨认着,好一会儿才找到那颗黯淡地即将消失的星。又往这颗星旁边察看,轻易地找到熠熠生辉的命星。他微微叹息,“岁岁,你今生是来还他的债了吗?”
他现在一把老骨头还得陪他们博弈,实惨!还有藤老头的嘱托,太伤他这个老年人的精力了!
还好尚能一救,如果岁岁能选对,南祇就能活。
他挥手让星象散去,从易江山一跃而下,平稳落到依山崖而长的树上。他得休息好,后日的梁州局势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动荡。
“本宫非这样做不可?”藤禾怔怔地盯着百鬼,本无情绪的眸子有了几分愠怒,“让南祇改姓非本宫所求,圣殿休要得寸进尺!”
百鬼对她的指责嗤之以鼻,“当了王室叛徒还装什么大义凌然?等芩州的三王子登位,你就是长公主。”
“本宫没有三弟!”
“圣殿说有就是有。”相较藤禾的失态,百鬼平静地出奇,甚至没有往日的戏谑,“藤林旭一日不死,你终究只是不见光的侧室所生之女。”
这是藤禾心中的痛,就是因为她的身份,藤林旭才会视她如草芥。
她紧闭眼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将桌上的密函拆封,认真地一条条看下来。
梁州冬日的午后已不如正午暖和,稍怕冷的人都将自己包成球,比如跟在柳沐之后的不归。柳沐实在想知道苏慬什么想法,因耐不住等后日的盛大场面,就跑来茶坊当面对质。
谁想人睡着了,他讨个没趣。子青称是方才闯池家一趟,现在需要休息。但柳沐脑海中浮现的确是苏慬抱着被子嘤嘤哭泣的样子,嘴角憋不住勾起诡异的微笑。
“你家公子为什么喜欢池颖,你知道不?”该办的事都已就绪,他现在是闲人,多待会儿也没事。
“我怎么会知道?”子青对这事是真一概不知,要说苏慬一见钟情,那可拉倒吧!一定是七年前来梁州的时候发生了不可告人的事情。
于是他探头悄声问道:“七年前你被赶出梁州了没?”
“我没给赶出去的话,还要问你吗?”
苏慬的这位侍从脑子不大灵光,得换换才行。
“得了,我直接进去问他,指不定他还在角落偷偷抹泪。”柳沐起身上前,子青想拦却发现自己的身法快不过他。
门被柳沐粗暴地踢开,原本苏慬躺着的床铺却空无一人。
柳沐不禁怀疑自己一开始就被耍了,没带好气地问子青:“在休息?”
打从子青离开房间时,苏慬就起身往外跑了。虽然很不想再找司空季合作,但事关池颖他不想当赌徒。
然而司空季对他炸了厨房还甩锅的行为耿耿于怀,不爱搭理他。况且他顺其自然不代表会慈悲到帮情敌,苏慬简直在痴人说梦!
“我不干夺人妻室的勾当,这种事别找我。柳沐挺好的,你找他去。”司空季专心收拾包袱,准备后日掩护集慧坊剩下的人一起离开。
苏慬不自然地咳嗽两声:“柳沐不可靠我才来找你的,难道你真甘心就这样看小虫子嫁进白家?”
收拾包袱的司空季蓦然抬头,冲着苏慬笑笑。这话说的,他不做什么都不行了。若苏慬独自一人劫亲成功,保不齐在小颖面前嘀嘀咕咕地说自己虚情假意,连劫亲都不敢。
两人一拍即合,阴险地相互干笑两声后坐下商讨后日事宜。
白家的侍卫不能伤,由司空季引开。苏慬负责拦花轿带人走,顺带接受池家的追杀。他最怕的是小虫子不跟他走,那他做的一切就等于空谈。
他现在不再是什么也不懂的少年,明白小虫子那时只是想来悯州玩。现在也是,或许小虫子只是觉得自己合适才选择他的,压根不是倾心。
因苏慬醒,池颖还没来得及问自己怎么跟他相识的就被强行弹出意识海,只能等缓过来自己推断。
好在自己待的时间不长,只需半个时辰就清醒不少。
苏慬说她是爱哭鬼,那应该是在白云书院的事。毕竟在她打破别人的头之后,她再没有哭过。
爱挑剔?她小时候很挑剔吗?
池颖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礼仪、吃穿用度皆由池家安排,自己从不搞特殊。她哪挑剔了?
“主子。”赤月待暗卫巡视换班之时,悄摸地从窗子进入书房,“芩州有动向,可需要出手?”
“不必,梁州先弃。我们依旧以安州为点向四周扎根驻守,不要被对方的动作紊乱视角。”埋下的人终于能用了,尹家人,她可是很看好的,“池起到位了没?”
“已在景汇镇与陶镇长联络上,随时可以进镇。”
“今日让风明玉和沈士进出城,沈心待在城内跟我一起走。”穿着婚服搭弓不方便,她需要一个准头好的人牵制百鬼。
赤月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把安存拦下苏公子的事跟主子报一声。
“怎么了赤月?一副吃了苍蝇,又吐不出来的样子。”池颖见他满脸写着迟疑,随口问他一句。
主子发问,苏公子休要怪他!
“今日苏公子来池府前被安存拦了,从安存的话听过来,她跟苏公子好像之前是认识的......”
他的声音愈说愈低,因为池颖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无端得叫人头皮发麻。远处的苏慬像是感觉到什么,一个激灵差点脚底打滑从房顶掉下去。
走在前的司空季回首疯狂嘲笑,就这程度还劫亲?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苏慬则是敛了下自己的斗篷,哪里通风,差点没害死他。
尚在理智中的池颖坐到书桌前,拿笔在手中把玩,“没听他提过,过了后日有的是时间听他慢慢说,跟我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