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裁缝店的时候,江唯发现有个人站在小径旁边。他倚在树干上,穿着样式简单的服装,修长的身形被月光打出纤长的影子,他身上好像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可以使身旁的一切都静下来,沉浸在夜的水中,与月光相枕而眠。
而这时那个人抬起了头,看到江唯之后,从树影中走了出来。
江唯直接愣住了。
他墨色的发碎碎地搭在额上,几近要遮住眼眸,而发隙之间是一双无可言说的眸子,他盯了江唯很久,待眸中的雾气散去,黑色的瞳眸浸着夜的深沉,如同一面湖,一圈一圈的水波在里面绽开,之后他好像确认了什么,淡绯色的薄唇轻轻张合。
“等到了。”微凉的声音在这个空间响起,醒了江唯。
江唯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她刚才居然不自觉地看了人家那么久,真是太失礼了。她窘迫地鞠了个躬。
“你是江唯?”
不等江唯反应过来,声音从头上响起,她慌张地起身,却猝不及防地再一次看到了他的容貌,以防自己再次失礼,她迅速向后退去。
他的肤色像是半透明的一般,绝美的脸庞精致的无可挑剔,但是他身上却带着淡淡的疏离,仔细看来他的神情到现在都没有变过,似于一种淡漠但是对他人没有半分不尊重,就像是天生如此。
这个少年,美的令人窒息。
“不是吗?”因为江唯半天没有回答,他疑问道。
“是……是我。”江唯现在还处于半呆愣的状态,“请问你是?”
“郗折。时卿让我带你过去。”
江唯才想起时卿是有说过让自己跟着一个叫郗折的人去什么地方。
“麻烦了。”她表示诚心地鞠了一躬,之后便跟在折郗身后走。
他们通过小径,路过热闹的街市,路过一片丛林,最后来到了一个有些荒凉的地方。而走进这个地方之后,江唯发现旁边的植物却多了起来,最后在两排树木的包围中,他们走进了一个像是公园的地方,不过很快,大大小小的坟墓出现在他们面前。江唯明白了,这是一个墓园,但这个墓园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郗折没有说话,江唯也不好开口问什么,便一直跟着他走。
终于他在一个墓碑前停了下来,让出位置让江唯站在墓碑的正前方。
“请问……”
“嘘,现在开始,你只要听我说。”
他的声音很凉,而就在他的声音落下的一刻,江唯的头突然间痛了起来,而后她就听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
【呦,是个小姑娘啊。】
【怎么这不懂事,都没有拿礼品过来。】
【不懂事的小孩子,那就杀掉好了……】
【……】
江唯的瞳孔蓦地放大。
这些声音都是……从这些坟墓里传来的……
江唯抱住了她的头,却也只是如此。头,很痛……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这个墓园从进来起她就没有感觉到任何反应,像是一座空的墓园一样,但是从刚才起……
江唯抓住了耳边的头发,想要减少疼痛感,但是只是徒劳。
“你对时卿说,你大概可以控制这些声音,其实这个‘大概’是有偶发性的,你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被这些声音毁掉。”
郗折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头上放了下来,而他也发现她的瞳眸瞬间变了色彩,像是一个木偶,没有任何神情。
他的话却没有停下:“异能与魔法就好像水一般,你不接受它就要想办法疏导它,就要有足够的空间让给它。那么……你的心脏里是否留给过它位置,还是只是一味地想要躲避它?”
空中的云朵挡住了月光,折郗的脸颊变得看不清楚。
“时卿带你去过那片湖吧,那就是为了让你摆脱阴霾,激发出你的决心,但是你现在的行为告诉我……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的手指在江唯眼前转了个圈,像是魔术一般,江唯的眸色恢复了正常。他强行将江唯的意识拉了回来。
【我恨你们,是你们杀死了我,让我在这地下万劫不复!】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你这个恶毒的人,凭什么你能够安享天年!】
江唯听到了这些声音。
“是……这个墓传出的。”江唯的声音比平时更加轻了起来。
“这个墓它早就空了,你应该会听到它之前留在这里的声音。那么,你相信了吗?”
江唯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那惊悚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不断回放,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江唯,去听,认真地听。”他淡漠的声音中突然有了一种力度。
“不……不……”江唯反而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郗折这次却没有再把她的手拿下,而是从背面环抱住了她,他的声音在江唯耳边轻轻发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所听到的看到的他们的内心,或许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而你直觉中觉得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或许是他们真的想做却绝不会做的事情。”
郗折念出了如同呢语般的咒语,江唯耳边的声音消失了。
“你走吧。”
伴随着这句话,尽管江唯的腿已经软了下来,她还是强撑着离开,恐惧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无面,她没有颜面再去面对了。
江唯一直走离了墓园,然而下一刻一双粗糙的手毫不留情地掐住了她的脖颈,轻而易举地将她举了起来。
江唯恐惧地看着面前脸上布满狰狞咒语和伤疤的人形怪物,她的双手死死地抓住掐住自己脖颈的手想要反抗,但是却没有半点作用。
但是突然间,江唯意识到了什么,她的手渐渐无力起来。
她垂眸:看吧,还是这样,自己就是这么弱,一直以来,没有任何作用……
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她有这样的能力?而她对以前的事情,真的不在意了吗?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啊!
但是……
说到了就要做到啊。
——你真的可以放下以前的一切,坦然的接受我吗?
——请帮助我,之前的事……我不怪你了。
她第一次拥有了真心待她的伙伴,这样的她如何能配得上他们。
她……
江唯眼眸中的光渐渐聚集到一个点,却又一下子旋转在整个眸心亮了起来。一种她从来都没有过的情绪在此时在她的眸中升腾了起来。
“唯,去听。”是郗折的声音!江唯没有想到郗折会来找她。
他的话好像蛊惑一般,她开始真的好好地听起了耳边的声音,因为这次——
她想要试一试。
她重新抓住怪物的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将身体摆动起来狠狠地揣向怪物的胸口,而下一刻她的周身爆出巨大力量将怪物击到一旁的同时也将她自己击到另一边,郗折出现在她身后稳定住她。
这时,江唯的周身瞬间涌现出大片白色的荧光,荧光聚集起来像是一条条银带,将她环绕起来,在这些光的作用下,她的身体慢慢浮起了一点,在浮到和折郗等高的时候,折郗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的眸子在荧光中显得更加美丽,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去吧,按照你所想。”
江唯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意识,尽管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意识还在不在。她将双手合起来放在胸口处:
我身体里的能力,对不起,我不会对我之前对你的态度有所抱歉,但是在此我会完全接受你,我尊重你,但是你毕竟不是一个个体,也是到今天我才明白,你……是我的东西,所以让我看到面前真实的图景,真正的声音,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我没有命令你,因为,你就是我,我在命令我自己,想要看清的是我自己。
江唯感到身边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下来,她的身体像是注入了潮水,将她慢慢淹没。而后她看到自己身边的景色完全变了。
一片青色和白色的花海中,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站在墓碑旁,她怀中抱着一束花,笑着对某位看不见的人说:
【在这里很开心呢,我走了之后,郗准备怎么办呢,不要再这么孤单了,我们所有人都很担心你。】
【我今天就要走了,我终于找到了外婆的消息,必须要走入轮回了。】
【谢谢你郗折,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我永远都会记得你。】
这是……
江唯慢慢睁开了双眸,花田的景色也慢慢消失不见重新变为小径的模样。
江唯看着双手。
“这是那个墓碑原本的,也是她真实的声音。”江唯听到自己这样说,之后她的意识就消失了。
郗折接住了向后倒下的江唯,她的脸色发白,额上流下了细密的汗珠。
她,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恭喜。”少年微凉的声音洒在夜色中,他淡绯色的唇轻轻上扬。
这就是可以让时卿请他来帮她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