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紧紧地捂着我的嘴,抖着手指头做出噤声的手势。
我心下顿时明了,但也觉得此人着实傻了些,躲在这里也不动,就只知道不让我出声,趁机打量了一下那人,面容虽然比不上宇文烨和方晏那般惊艳,却也是个清俊的少年。
不过,只可惜,他是个傻的……
外面搜查的官兵正暴力地推开一间又一间房间的门,不时传来几个女人的尖叫声和几个男人骂骂咧咧地声音。
听着声音一点点地靠近,那人手心都忍不住冒起了汗。
我白了他一眼,伸手扒拉开他捂着我嘴的手。
那人也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惊慌地还要再伸手捂。我拍开他的手,想说话提醒他一下,要不要找个地方比如衣柜什么的,先躲躲……
可他似乎完全不想听,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外面。
我气得牙痒痒,不是恨铁不成钢,只是害怕这货连累我这个可怜的小暗卫暴露了身份!
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无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手在他面前一拂,下一刻,他便浑身一软,瘫倒在地上,只能睁着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张着嘴怎么也说不出话。
拍了拍手上残余的药粉,我费劲儿的把他抬起来塞到房间里的衣柜子里,拆下他腰间一只香囊,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关好了柜门。
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把香囊丢在窗边,我用尽全身力气冲着窗外大喊:“呀!有人跳窗户啦!”
一时间,门外、走廊、楼下一片混乱。
一群官兵冲进来,正巧看到散着头发挡着脸的我瘫坐在窗边。
一个人过来紧张地问我:“人呢?”
我低着头捂着嘴,故作惊惶,抖着手指了指窗户:“跳下去往西跑了。”
旁边的人捡起香囊,给领头的那人。
那领头的拿着仔细看了看,嘴里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面色紧张地冲着楼下也跑出来的官兵喊:“愣着干什么!快往西去追!”
接着,他也带人赶下了楼。
等官兵都走的差不多了,我整理好头发,从柜子里把那人揪出来,打开鼻烟壶给他醒了药。
他大声地咳了咳,坐起身看了看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喂,你还挺聪明的,今天多谢你了啊,刚才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
“咳咳咳!”
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在一旁地上坐下,借着烛光才发现这人脸色竟然略显蜡黄,嘴唇竟也呈现微微的乌青,我出于本能问道:“你这脸色怎么……”
闻言,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抬手从怀里拿出个小药瓶,慌忙地往嘴里塞了一粒药丸,拍着胸口缓了缓,开口道:“咳咳,别提了,我身体不太好。我爹就一直不让我出门,这不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他还派人来抓我。”
我半信半疑地点头,还想再问,却忽然听到楼下街上,打更的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接着一慢三快的“咚!——咚!咚!咚!”打更声。
“糟了!”
我恍然大惊,要赶紧回去了!子时都过了!我可不想被季邕抓住痛批一顿。
没和那人再多说些什么,我一个飞身下楼,赶紧回到客栈。
不过还好,他们没人发现我,兴许是几天的奔波有些疲惫,季邕今晚也睡的很熟,我从窗户那里这一来一回竟然都没吵醒他
我本想美美地钻被窝睡一觉,一抖被子却忽的闻见一股奇怪地香味,忽又听见门外有人走动,那人恰巧从我们门前的栏杆处翻上我们的二楼来,轻功尚佳,却还是差些火候。
走廊里有两人接应他,似乎告诉了他些什么。
庆幸我的轻功还不错,没有被他们发现,我悄声摸向季邕的鼻息,有但是微弱,明显是被下了迷药才有的症状!
我不动声色地摸向腰间,拔出三根迷针,抓准时机一同飞了出去,银针破窗纸而出,彼时,两人中了我的迷针顿时晕厥在地,另一个却拿剑将银针挡了开去。
就在下一秒,我破门而出,一脚踢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有些猝不及防地向后踉跄了几步,撞在走廊扶手上。
他一看就是个高手,极快地稳住了身形,反手便向我撒来了一种白色的粉末,而后便丝毫不带犹豫地一个翻身,飞身下楼。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还不待我看清方向,飞身下楼去追,他便眼看就要越窗而逃成功。
忽然,一只束发的簪子飞了过去正正好好扎在了那人的大腿上,只听“咕咚”一声,伴随着那刺客惨烈的哀嚎,他应声倒地。
可即便他哀嚎的声音再大,四处客房也仍旧紧闭着房门,估摸着全客栈的人都被迷晕了。
我惊讶回头,正看见宇文烨面色苍白地放下左手,抱着右臂无力地倚在门边,墨色的长发散在脸侧,在皎白月光下的映照下竟衬得他那绝世的容颜更加如玉无双。
他抬起头看我,我下意识地冲上前扶着他,这才发现他的苍白的嘴角竟噙着一丝鲜红的血,相比之下显得异常突兀。
“你没事吧?!”
我一边问着,一边着急地抬手搭上他的手腕,脉象虚弱,还好没有其他问题,“还好,只是脉象虚弱,先把这个吃了吧。”
我从腰间的包里摸出一颗定神补气的药丸,宇文烨伸出左手接过,他的右臂似乎已经动弹不得了,我伸手想去看看他的右臂,却被他抬手挡开。
可想而知,即便噬心蛊可以压制其他百毒的毒性,迷药自然也对他不起作用,可这也意味着他要承受无比巨大的痛苦。
宇文烨吞下药丸,定了定心神,指了指自己的身后,说道:“去把他们叫醒,天亮之前把这里处理干净,这些刺客一个不留。”
“一个也不留?”
我有些惊讶,可宇文烨的表情却是不容置疑的,即便再疑惑,身为暗卫的我也只能服从命令。
探头往宇文烨的房间里看去,只见满地的狼籍之中,躺着三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黑衣人。
可我回来时明明没有听到打斗声,就算是刚刚我和楼下那人交手时,宇文烨才把他们解决的,但那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不动声色地解决掉三个,这武功未免也太高了些。
既然如此,那何必在之前遇刺时,甘愿坠落山崖也不愿暴露自己的武功呢?
满肚子的疑问暂时不能问出来,着实憋得我不轻。
偷偷看了一眼面前正虚弱地扶着门框的宇文烨,我咽了咽口水,掏出包里的鼻烟壶打开,挨个房间把其他暗卫们弄醒。
收拾完一切,已是鸡鸣报晓。
我给了店家不少银两让他们修好门窗,编了个小偷半夜闯进来抢钱财的故事,才勉强把他们打发掉。
至于为什么不离开客栈去另找一个安全之所,这自然是宇文烨的决定。
毕竟我们的行踪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与其费半天功夫摆脱监视,倒不如就这样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
不过据我猜测,一来可能是为了让对方放松对我们的监视,二来我感觉宇文烨可能已经丝毫不在意会再有人来刺杀了。
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今早更是只字不提昨晚遇刺的事,就连季邕他们连连谢罪,宇文烨也根本没有追究。
这一切让我看在眼里,宇文烨兴许也已经得到了消息,甚至是他已经猜到了谁是幕后之人,不过我敢肯定是方晏还对我有所隐瞒。
我房间的油灯盏里还躺着白星主飞鸽送来的纸条的灰烬,盯着那还在晃动的火焰我却不由得陷了进去……
那纸上写着:前朝余孽官场谋反
简单四字让我的心脏莫名的漏跳了一拍,脑袋瞬间传来一阵阵刺痛。突然,幼时母亲死于前朝余孽的囚禁之中的景象,再次出现在眼前。
现如今,我为何没有母亲,只是因为九年前南疆前朝余孽爆发叛乱,他们试图联合南宫一部分嫡系控制南疆腹地,即便势力并不大,但南宫家庶出的父亲刚刚被封为新任的南疆之主还不过三年,想要完全镇压还需要一段时间。
而那群已经近乎疯癫的北国复辟之人,为了逼父亲就范,他们使计抓住了母亲和我,并将我们关进了幽暗的一处“监牢”,几天几夜不给我们饭食,甚至是水也不曾给过。
母亲本就身体不好,经不住几天的煎熬便早已奄奄一息,可她还把自己藏的吃的给了我。
父亲找到我们时,他把早已饿得昏昏沉沉的我从母亲的怀里抱出来,含着泪亲手抚上母亲至死未合的双眼。
从那天起,我小小的世界彻底改变了,母亲走了,父亲平定了叛乱,可他抱着我走出地牢,走上街道,绕过一个个躺在街道上的尸体,他试图伸手捂上我的眼睛,却被我伸手挡开。
后来才知道,那些叛乱的前朝余孽在最后捶死挣扎之际,疯狂屠杀了这个镇子上的百姓,老鼠从我们身边窜过,啃食着尸体的几只老鼠也被我们吓得躲了起来,干还未干的血遍布在地上。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里有泪却根本哭不出来,毕竟当时,对于十岁的我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容安?容安?你想什么呢?殿下找你呢。”
菜菜推门进来喊我,喊了好几遍才将我喊回现实,我连忙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眼角,还好没有泪。
我敛了敛心神,也不顾菜菜满脸的疑惑,答应一声抬脚便匆忙往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