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瓦似鱼鳞铺开,一角的房檐如飞鸟般翘起,悬挂着青铜铃,远处的春山有着隐约的朦胧翠意。
有人坐在高墙上,红衣垂落,鬓边绾了一枝艳美的早春桃花。
像勾魂摄魄的九尾妖狐。
戏谑晏晏,悠悠轻笑。
“缓酌杯中茶,容听庭前风,假仙儿过的好不快活,可真是让人好找呢......”
“只谈乾坤风月,莫论人间是非。”
“你还有理了?”
“不是留了讯息给你么?”
庭中人正在烹茶。
侧颜如丹青般清绝自矜,闻言只是朝他微微一笑,于是,便有了宛若春花秋月的绮丽多情。
“呵,这次,不像你谋定而后动的习惯啊。”
低哑潋滟的音色,有一丝邪。
“那个孩子等不及了。”
“嘁,你和他同岁吧。”
男人取下了那节桃花枝,轻敲手背,粉的,白的,糜艳的要命。
庭中人煮茶的动作一顿,眉眼有些疏淡,无言。
“你哪里对不起他?有什么值得你,三番五次.....”
男人依旧笑着,邪气凛然又艳气纵横。
只是那手中桃花,突然焚化,泯灭成灰。
籁籁的落下。
“商茗,我有罪。”
沉默半晌,那人道。
低沉的,如古寺日暮时的钟磬之声,惊起一片倦鸟归林。
“满渚,这天下尚有春色三分啊。”
男人冷笑一声,几近气的浑身发抖,抬手,将身旁一块琉璃瓦捏的粉碎。
“呵,不过两分尘泥,一分流水。”
“你明明清楚,你今之所做,犹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
庭中静了好久,风过万竿翠竹,枝叶婆娑,一片沙沙作响。
那人握上青瓷杯,片刻,冰冷的茶水再度腾起袅袅的雾气,他抿了一口。
略略沾湿了嫣红薄唇,倒亦像一节带雨桃花。
男人平息片刻。
“那边要你去一趟。”
“....好。”
云起书院。
某间学室内,很是安静。
小金炉内盘香剩下一半,离这次堂测结束还有半个时辰。
温润俊美的兰台令坐在台上,握着一卷古书,权当消遣。
香炉燃尽。
“收卷。”
井然有序,小小的一阵动静。
“唉?先生别走啊。”
“今天先生不答疑么?”
“走的好快!”
有学子望着那离开的背影,有些困惑不解。
“回来的早些啊。”
那人还在庭中端坐,背脊挺直如凛凛青松。
姬子都笑了,清浅而温柔。
“曲高而和寡之人,总是担心他一个人太过于孤寂。”
他倚在一株老竹旁,望着前方那道白衣身影。
疑似孤鸿照影来,邈然欲飞。
谢清知怔愣着,很罕见的,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他的瞳色较淡,如月光眷顾下的青石与横斜花枝上的初雪。
让人心折又心碎。
“隰华啊,我厌恶我自己。”
决定的那一瞬,他关心的是良辰么?是良辰身份暴露后,可能的江湖与朝堂的再度紧绷,还是就此机会失踪从而向世家施压。
满庭满眼的绿在他眼底染出落寞黄昏的星点悲意。
可片刻之后,他又是在笑。
是盈盈的笑意,薄唇微抿,浅淡如樱花凋零。
姬子都明白他的话,无言。
他目睹了数息之间那人天衣无缝的转变。
连绵不绝的疲惫淹没了他,他憎恨着那个人的疏离寡言,怨怼着那个人的理性克制。
你抓不住,也留不下。
像游走世间的云。
他极尽恶意的想着,开口,却依旧是温雅端方的声色,教导。
“众生皆苦,明初,你要对他们温柔些。”
明知绝无可能拥有那一轮明月,可谁又能拒绝那如云影般不可琢磨的温柔啊。
你只是路过了那片月色啊,却忘记了明月的遥不可及。
他想起了很多。
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从此无心大好良夜。
他捂着眼,几乎要笑出泪来。
“我不会在云起住太久。”
云起书院认识他的人太多,可这里顺路,安静又安全。
“我知道。”
十七日尾,万家灯火长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