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历四百二十二年春,南玄镇西郊紫竹林。
蓝衣少年瘫坐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把断剑,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自己居然败给了眼前手执木剑身穿破布麻衣的平庸少年,想来自己十年练剑就是一个笑话。
蓝衣少年缓缓起身向麻衣少年说道,“我会照约定散去修为的。”说完便带着断剑离开了。看着离去少年对背影,麻衣少年只是叹了一口气。
…
南国历四百二十二年五月,隋龙城城东山脉另一头,山海客栈内。
“读书人,我跟你说呀,别看我才十六岁,几个月前我可是出了名的少年剑仙,只是现在…”少年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少年身着普通蓝色布衣,腰间却配有一枚白色玉佩。
“哦,我在这山海客栈也住了小半年了,怎么没听过什么少年剑仙啊,你这剑仙一般在哪活动呀,南国?”说话男子面容俊朗一袭白衣,身披白袍,微微晃晃手中酒杯,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
“小一点。”
“南江?”
“再小一点。”
“隋龙城?还是再小一点?”白衣男子二十来岁的模样,已经笑了起来,手中酒一饮而尽。
“南玄镇啦。你还笑?”
“还不错,南玄镇倒也算南国有名的城镇,扬名南玄你这年纪也算小有成就。”男子招来小二示意上酒。
“读书人,你在这山海客栈呆了半年,钱哪来的?这山海客栈可不便宜啊,听说你那天字房一晚上就要十枚南国金币呢。”少年满脸好奇。
“这间客栈老板是我朋友,不收钱。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请你,少年剑仙?”男子语气调侃。
“喂,这样有意思吗?我好歹也曾是个剑仙,而且我也不缺钱,南玄百里氏听说过吗?”少年撤下玉佩置于桌上,试图搬回一点颜面,但内心其实隐约知道眼前的读书人可能不一般了,他可从未听说过这山海客栈老板会给人白吃白住的。
“百里氏自然是听说过的,可你不是姓杨吗?”白衣男子摇了摇重新装满酒的酒壶。
“我爹是入赘的,但我和我爹姓。”
“有意思,原来是杨小兄弟的儿子啊。”男子重新打量着眼前少年。
“你认识我爹?不对,你叫谁小兄弟呢,没大没小,我爹都快半百岁数人了,难道你也是修行人?”少年对男子刚才言语很是不满,语带讥讽。
“孺子可教,百年前我也曾是一名剑仙,算得上小有名气。”白衣男子扬了扬左手,桌上凭空出现一把青翠色长剑。
杨姓少年痴痴地看着长剑,剑鞘缀有莲花纹路,心想比自己那把断剑好看多了,突然回过神,“百…百…百年前?”少年紧紧盯着眼前看似最多三十岁模样的男子。
突然客栈外响起马蹄声,不一会儿一位气宇轩昂,看似将军模样身穿黑色精甲的中年人勒马停于客栈前,随即下马,理了理盔甲缓缓躬身以文人礼向客栈里拱手,“礼先生,南荒战事已起,城主恳请先生伸以援手,救百姓于水火。”将军说完头又低了些许,似乎对这旨意有些不悦。
白衣男子起身整了整衣襟,将酒壶悬于腰间,左手持剑缓缓向门口走去,回头看向那发呆的少年说道:“杨黎,剑修一途任重道远,你如今剑意已散,剑心不稳,要重新练剑并非易事。勉强重修,适得其反。至于是否重修剑术,取决于你自己。我屋中书籍送于你,算是给你指另一条道路。”礼先生示意黑甲将军可以出发了,出门便御剑向南飞去,将军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肩膀,朗声笑道,“剑仙一行,当真风流。”
杨黎回过神来,一席白衣,携长剑悬酒壶,这本来也是他这天才剑仙该有的模样。心心念念的江湖梦在几个月前的一场比试彻底碎了。杨黎站起身抹了抹脸,“算了,还好读书人有点良心,不枉我这七天来陪吃陪喝,还给我留了点书。”向店小二打了声招呼便走向读书人的房间,推开门,桌上放好了一些书籍和一封信件,书籍多是些山水游记和诗词,信件则写着“心已决方启”。杨黎想起来读书人临走时的话语将信收于怀间,抱着书籍慢悠悠的向家中走去。
山海客栈东面大海,背面则是群山,百里氏所在南玄镇在群山之后,需要走山间谷道往返。杨黎一边抱着书往家走一边想着,“这读书人不够厚道了,居然不留点绝世剑谱什么的,还小有名气的剑仙呢,可惜了没看过他出剑,将来再见一定要他耍给我看看。哎,到头来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李先生?”杨黎想着想着已经回到家中了,将书和信放在房间便向父亲房间走去。
“爹,你知道不知道有个叫李先生的剑仙啊?”
“不清楚,这世上修行者多如牛毛,剑修最数风流,人数不少,你说一个李先生我又怎会认识。”
“他说他百年前就小有名气,好像还认识您,还送了我一些书籍和一封信。”杨黎说完便领着父亲来到自己房间,中年人拿起书籍开始翻阅,翻到诗词书籍时笑了起来,“黎儿,你说的这位剑仙他不是姓李,而是单名一个礼字。”中年人以食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个“礼”字。
杨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父亲果然认识读书人。中年人示意杨黎坐下,“这位剑仙姓白,确实成名于百年前,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白前辈还记得。只是这小有名气说得太过狭隘了,无论剑术诗词白前辈都冠绝天下。”
“爹,那这白前辈多大岁数啊?”杨黎回想起那不到三十岁模样的脸旁。
中年人思索了一会,“约莫百岁出头吧。”
“啥,那他百年前怎么修得剑仙的?”少年颇为震惊。
“白前辈八岁于中土文武校场击败一位妖族成名已久的年轻剑仙,便扬名天下。”中年儒士平静道。
杨黎惊讶过后,略显失色,“八岁?爹,那个被击败的妖族后来怎么样了?”中年人有些讶异,原以为儿子会追问白礼的事迹,却没想到是问落败妖族的事,朝儿子招了招手,示意儿子坐过来。“我不清楚那位妖族前辈后来怎么样了,可能一蹶不振止步不前,可能厚积薄发达到新的境界。黎儿,你也不用刻意联想到自己,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一生不败呢?年轻时的失败又算得了什么。”
“我知道的,读书人也和我说了一些,应该是让我先好好想想再决定是否重新练剑。”
接下来几日杨黎每天都拿着读书人的书籍翻阅,被书中描绘奇景折服,杨黎心中默默起了一个决定,自己要亲眼看看这天下,从原来向往的江湖跳向了天下真正的江湖。阅天下山河收于心中,少年人就该有壮志。
晚上,杨黎的姐姐和娘亲也从百里氏主家回来了,一家人一起吃着晚饭。杨黎很快便吃完了,放下碗筷,“爹,娘亲,姐姐,我想好了,读书人说我剑心不稳练剑会适得其反。我准备先去中土求学,这些年来一直练剑都没怎么认真学点学问。”杨黎心中其实有着小算盘的,将来也要将看过的景像读书人一样将天下美景写入诗篇中,因此学问很重要,不然会被笑话的。
“怎么突然想求学啊?你爹学问高,想学让你爹教你不就行了?干嘛要去中土啊?那么远。”年轻妇人完全不清楚儿子的心思。
“娘,跟爹学就没意思了,爹又不敢打我,我偷懒了他就没辙了,能学到啥。”
年轻妇人想继续说道,中年人摆了摆手,“让他去吧,少年郎终究是要出去走一走的。”
杨黎回屋就开始收拾行李,将那封拆开的信和一堆书籍放进母亲给的法器中,一枚小小的戒指居然可以放下这么多东西,杨黎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环姐,你说娘亲这么厉害的一个修行人,怎么看上爹的,真就是爹学问高?”
百里环一边帮着弟弟收拾行李,一边说道,“我咋知道,我还想知道就晚两年出生的弟弟咋就和我不是一个姓呢。说好的爹是入赘百里家呢,爹学问大到把入赘都说没了?”
“那不行,我名字本来不好听,再把姓改回百里那就更难听了。”
“哈,也是。不过阿黎,这一途遥远,记得多给家里报平安,百里氏也算名声远播,实在遇到什么困难就拿出百里一族的令牌。”
“好了好了,女孩子家家真啰嗦,以后哪家男子娶了你受得了。”
“还嘴贫?”百里环揪起杨黎的耳朵。
杨黎爹娘房间内。
“相公,你说黎儿为什么一定要去中土求学呢,东边的山麓书院不比中土儒堂书院差呀,还有仲夫子坐镇呢。”
“可能黎儿也想去见一见那妖族剑仙吧?”
翌日,杨黎从戒指中取出一袭包裹,感觉全放法器里有些不自然。
“黎儿,记得时常写些书信回来。”年轻妇人有些不舍。
杨黎却未回头,好似学着某人抬起手挥了挥,“知道了,走了。”
自此,少年离开他曾扬名的白龙巷,突然跺了一下脚,“哎,早知道就不死要面子了,直接告诉读书人自己剑仙之名只在白龙巷,未曾远播之南玄。”
读书人,白礼,礼之一字在这座天下很重,可以说几乎没有人会以礼字为名,曾经的儒家大圣人对这天下功德之重受百族敬仰,即使天下分裂也未有人对这位圣人不敬,世人尊称这位圣人为“礼”。白礼之名则是由中土儒庙一位贤人所赐,据说是得到礼圣的神谕。白礼也不负众望扬名天下,世人也称其为礼先生,青莲剑出,天下皆叹;诗词歌赋,天下皆仰。
杨黎想了想读书人留给自己的信,其实就两页纸且内容不多。
“蹭吃蹭喝七日,算你五枚南国金币,下次见面时还。”
“要学剑便去中土重塑剑心,要看天下就从中土昆仑山开始。”
杨黎心想怎么着都要去中土呗。读书人居然想我重拾信心?重新练剑?不对不对,读书人听说我是剑仙时分明一脸嘲讽样。算了算了,此去中土求学为首,需心思坚定。
少年昂首,记录天下江湖就从中土开始,从坐拥十二楼五城的昆仑山白玉京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