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他会如此,真的听到他说出来,连映瞳还是吓了一跳,她想起易江南,仅仅因为好心帮她,就被慕容尉迟砍断一双手。
“我喜欢慕容碧霄,舅父如果非要阻止……”她鼓起勇气要抗争到底。
“想好了再和朕说话。”
“如果我选择继续喜欢慕容碧霄,舅父想怎么样?”
他阴柔一笑,呼吸稍微平和,“那好,从现在起朕不会管你想做什么或者要做什么,同样的,朕所做的也不会再给你留情面。”
“你……”
“唯一条件,做的朕的女人。”
连映瞳不是没见过他用手段,慕容尉迟只要决定,他会最快的实施,尤其杀人。
她怕他,从来都怕,却因为慕容碧霄出现,他的誓言承诺一下填满她小小期待的心,太满太满。与慕容碧霄相守,远离南溟,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家园,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些才是她一直以来渴望的。
“那我先谢过舅父三年来的照顾。”一旦决定,再无回头路。
纤细娇柔的她仰起头,第一次态度坚定与他划清界限,慕容尉迟从不懂她,伤及她身边最在意的人,往往比伤害她更深。
慕容尉迟脸色渐渐阴郁,习惯性捏了捏她的脸颊,他的小宠物不仅会咬伤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
拿出她送的护身符,指尖拈断成几截,漠然摔在她脚下。
“滚。”他对她就像对陌生人。
撕碎的护身符散落一地刺伤她的眼,连映瞳心口撕裂般的疼,头也不回的冲出去。
萧府重重楼台迭起,隐在最深处一方静谧院落,暗暗烛火照的室内两人脸色晦暗不明。
“萧老大人对秦卫带来的消息还有什么顾虑不成?”其中一个人年约四十左右穿软袍常服,声音平稳,身材魁梧有力,相貌并不起眼,若仔细看去一双眸子却精锐凌冽,威势十足。
萧重渊道,“秦大人千里迢迢带来消息,萧某感激不尽岂会再有顾虑。”
“那就好,秦卫消息带到,要即刻赶回大漠。”
“秦大人连夜赶路,还是休息几天再回。”萧重渊再三挽留秦卫。
秦卫皱眉仍旧拒绝,“南溟帝王突然来你府中,他行事诡异猜不透心思,我不便呆久。”
萧重渊也不再挽留,送秦卫出去时只说,“犬子远兮过几天出发去大漠,还望秦大人回去在阁主面前多美言几句。”
“这点请放心,最重要的是萧老大人能尽快查出密诏下落,并且顺利得到交给阁主,乱了这南溟天下,此事才最为关键。”
萧重渊神色凝重,秦卫刚走,藏在暗处的萧远兮现身出来低声问道,“爹,什么密诏?”
“你不要多问。”萧重渊带着警告。
“难道和皇上有关?”萧远兮目露狐疑,什么密诏能乱了南溟天下?
“此事你就当没有听见,不准再提起,若不然,萧家将来必然比连氏一族更凄惨!”说这话时他已带了三分厉色。
萧远兮会意笑了笑,“儿子不再提就是。”爹爹都讳莫如深的东西,必然是惊天的秘密。
萧重渊听他保证才哼了声,片刻他道:“远兮,闽越王心思缜密深沉不在皇帝之下,若你拉拢不成,也万万不要轻易得罪他。说不定将来,还需要他出手帮忙。”
“儿子可不这么认为,他再厉害也是个人,必然有弱点。”萧远兮带有得意之色,他相信慕容碧霄说的出做的到,但是他岂会白白等着人来杀自己。
“你别打常宁郡主的主意,她,你动不得!”看见儿子露出得意之色,萧重渊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爹爹虽老,但眼睛没有瞎,闽越王与皇上对她不一般。你做事也要顾及你姐姐,她在皇上身边能得宠说上话,我们父子在朝廷里才能站的更稳。”
萧远兮连连点头称道,然后笑着凑在萧重渊身边,“爹爹,听说先帝在世,也曾经宠爱过自己的一个侄女,还纳为妃子。可再宠爱,到最后还不是姑姑胜了。如今姑姑给姐姐撑腰,皇帝仁孝,再怎样也要顾忌亲娘的心。”
听儿子提起宫闱秘事,萧重渊眉头皱的更深,“够了,记住别打常宁郡主的主意!还有几天你就去大漠,安分在府里呆着,大漠那里爹爹托秦卫打点,往后你自己小心行事。”
“儿子知道了。”
父子两人又秘谈几句,然后离开院子。
屋檐上趴着一道黑影将屋里一幕幕对话听的清楚明白,黑山白水似的眼眸泠泠。忽地坐起身,掀开蒙面黑巾对身后跃来的人扬起一点笑意,“秦大人,好轻功。”黑巾下的年轻男子,天生骨秀清隽。
“王爷过奖。”秦卫眼若鹰隼,快速张望四下。
“皇上今夜来不了,本王代为传话。”
“王爷想听到的,秦卫已经对萧重渊说过。”
“天涯海阁寻找的是什么密诏?”提起密诏,事关南溟。
“不知道,阁主只吩咐将话带给萧重渊,说他听了自然会明白。”
慕容淮秀又问了些问题,秦卫一一如实回答。
秦卫说完该说的,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突然转身,整个人涌现出那种征战沙场无所畏惧的气势,“告诉慕容尉迟,信守当年答应过我家连将军的承诺,不然将来他必然后悔,秦卫有生之年将会不顾一切弑杀慕容尉迟!”
真是个固执的人,慕容淮秀挑眉,对那坚毅挺直的身影噙了笑意,虽然他不喜欢有人威胁自己的皇兄,不过对那份忠勇他却很佩服。
回到慕容尉迟住下的地方,慕容淮秀瞅着浑身长满红点的皇兄,啧啧有声。
“明知道自己不能碰辛辣,占小侄女的便宜付出代价了吧。”他扮作车夫替皇兄和小侄女驾车。
小侄女在街市不知偷吃了什么,辣的嘴巴嫣红回来,后来车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晓,可他耳力聪敏,细微声响尽数听见,大致了然。
慕容尉迟止住咳嗽,坐在桌边,对慕容淮秀的话充耳不闻,目光冰冷。
慕容淮秀收敛笑意直接进入正题,将今夜所见还有秦卫的话复述给慕容尉迟。
“等了这些年才动手,真有耐心。”慕容尉迟冷笑。
“皇兄早知道密诏一事?”
慕容尉迟点头,“先帝驾崩不久,朕就得知先帝临终提及曾写过一封密诏放在一处安全的地方,交托给某一个人保管。保管的人是谁?还有密诏内容无迹可寻,后来传闻密诏内容是关于慕容氏的一个秘密,可影响到南溟国运。”
“连利扬年少就和父皇私交甚好,皇兄召臣弟回来医治他,是不是准备……”慕容淮秀只说一半,他本就聪明剔透,皇兄的用意他立即明白。“臣弟知道该怎么做了。”
“王爷最好赶紧给皇上开帖药,天快亮了。”离开好久的宗霆走进来,一向素净的他白衣沾了泥土。
“臣弟去开药,天亮前皇兄脸上的疹子能消除。”慕容淮秀说着经过宗霆身边眼神询问。
宗霆无奈摇头,无声道:小郡主。
“呀这么晚了,小侄女睡了吗?”慕容淮秀故意开口问。
宗霆装作随意回答,“才睡着,刚才摔伤了腿。”
两人说着眼神皆是瞧着慕容尉迟,他却阖了眼帘不再出声。
他是你名义上的叔父,你怎么不怕被人说闲话了?
我喜欢他。
为什么喜欢?
就是喜欢他,没有为什么。
那朕呢?
他和舅父不一样,我不能喜欢舅父,舅父更不能爱我,这辈子我们只能一种关系,舅父与外甥女。
心头那小巧精致的小脸苍白,眼里含泪,却那般坚定的说着她喜欢慕容碧霄。
慕容尉迟拢在衣袖中的手,掌心攥着撕碎的纸片,狠狠用力。
她怎么能一边哭着说心疼他,还在护身符上写愿意帮他承受伤痛,惹得他心头怜惜不舍;另一边她却告诉他,她喜欢别的男人,永远不会爱他,宁可与他对立,也要与慕容碧霄相守。
感情他开了头,她不接受却用行动乱了他的心,她不能这般对待他,不能!
萧府那一夜漫长难熬,连映瞳想起他撕碎护身符丢向她,并且冷声说让她滚,心委屈异常,痛的仿佛撕开。
她选择与玄之,等于永远失去了舅父,今生她的亲人只有下落不明的娘亲和他,一下子她又仿佛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如今,她只有在漫无边际的孤寂中等待玄之的消息,她的决定惹怒舅父,她不怕慕容尉迟为难自己,只怕玄之会被连累。
这些压力一并落在她心头,短短两天她清瘦不少,嗅着屋外传来的浓重药味,连映瞳觉得嘴里好像冒出苦味。
厉璇熬药,药罐里不断鼓出小气泡,苦涩难闻的气味充满整个她住的地方,都飘满关雎宫。
“璇姑姑你病了吗?”连映瞳忍不住跑过来看,“请太医过来瞧瞧吧。”
厉璇对着药炉薰红了眼,抬头看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熬药,“奴婢没事,这药是阿麟的。”
舅父的?连映瞳张张嘴没发出声音,想起他冷漠的眼神,她低垂了头。
她本想走,本来忙个不停的厉璇,突然身子倾倒一侧,她眼明手快跑过去扶厉璇坐下。
“唉老了,以前再怎么忙,身子也撑的住,现在连熬药也不成。”厉璇揉着轻微眩晕的头自嘲叹息。
“你照顾舅父那么辛苦,自己身体也得当心,为什么不喊太医院的人煎药?”璇姑姑为人冷淡不多言,可她对舅父的好就像娘亲对孩子,有时她见了都好生羡慕。
厉璇柔了声音难得对她笑笑,“奴婢能照顾皇上是修来的福气,你不知道吧,阿麟小时候可难带了,经常半夜生病,一病就是十多天半个月的,又讨厌吃药,只有奴婢熬的他才肯喝。”提起慕容尉迟小时候,她整个表情好温柔祥和。
原来从小慕容尉迟就这么矜贵难伺候,一转念,连映瞳想,自己还真不知道他小时候是个药罐子,如今变的又冷漠又残暴无情。
“到时辰了,阿麟该敷药了。”
“璇姑姑你这样怎么能去,让别人帮忙敷药吧。”
厉璇瞧着她关切的神情摇摇头,“宗霆有事在大理寺,淮秀王爷也不在。”想了想她语气不无担忧,“奴婢知道郡主受了委屈,看在瑞安长公主的份上,若可以,郡主还是去看看他吧。”
“舅父恐怕不想看见我。”不是她不去,只怕去了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那好,从现在起朕不会管你想做什么或者要做什么,同样的,朕所做的也不会再给你留情面。“他虽然有时也对她很凶,却从没有像那晚,他冷了脸说这么绝情的话。
没错,她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可听到他这么说,连映瞳仍觉得难受。
厉璇也很无奈,阿麟对这个丫头心疼到骨子里,她不是没有感觉,却跨不过那道血脉相连的坎。
确实太为难她,换做别人也不一定能处理妥当,也许更惨烈,厉璇亲眼见过,最终的那个结果谁也不是赢家,还平白枉死了人命。
“奴婢多言了,郡主不要放在心上,奴婢去去就回来。”
刚走到关雎宫外,连映瞳却跟了过来,垂着头她小声的好像自言自语,“他不想见我,我就站在外面不让他看见好了。”
见到慕容尉迟她明白为什么璇姑姑劝说她来看看他。
他病了,比以往哪次都严重。
脸上疹子退了,身上却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璇姑姑说他是对辛辣过敏,加上过多喝酒一下子发出来,伴着低烧。
他睡的很沉,她们进来都没有察觉,以往慕容尉迟睡觉极为警觉,只要稍有动静,他马上惊醒。
“糟糕,药忘记端下来!”
“舅父睡着了,我来帮他敷药,璇姑姑你快去快回。”
厉璇嘱咐她要注意什么,赶紧匆匆回关雎宫。
连映瞳打了热水先替他擦拭身子,盛夏,他见不得风,热出一身汗。
“水……”慕容尉迟舔着干涸的唇低唤。
连映瞳倒了茶水,又试试温度,温热不烫口。她手臂自他脖颈下穿过,扶住慕容尉迟肩头,双臂各自用力扶他上身倾前,她侧坐他身后让他抵靠在她身上。
水触及他的唇,慕容尉迟干渴难受,却还是不紧不慢喝下每一口,面上难受的表情稍微缓解。生病的他显得有丝脆弱,病态的美令人心生怜惜。
一杯水见底,她扶他躺好,视线落在他脸上,妖娆如画的五官连侧面也要命的好看,阖了眼帘遮住那纯粹黑色瞳眸,还有那纤长浓密的睫毛……
眉睫轻颤,他突然发出一声轻叹,就在连映瞳慌忙起身离开时,慕容尉迟伸手紧握住她雪白纤细的皓腕。
“瞳瞳。”
他梦呓,声音略微低哑,轻唤她的名字,她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宠溺。
连映瞳呼吸微微一滞,之后眼眶酸涩。
对慕容尉迟,她做不到不在乎。
她从小不知娘亲是谁,爹爹虽然疼她,可毕竟长年在外征战。大娘容她在府里生活只当她外人对待,大她几岁的姐姐对她最好。
她缺少关爱,也渴望得到关爱。
玄之小住连家的那些日子所带来的温暖令她牢记九年,她就这么一直守着那份温暖在心底等待他。
而慕容尉迟给予她三年的宠爱,一点一滴渗入每一处,暂且除去家仇不谈,他的确是世间唯一对她最好的男子。
这份好她忘记不了,她是他的外甥女,她偷偷想过希望慕容尉迟会永远疼爱她。再也不会如从前,她只能默默的在一边看着全家人捧着姐姐在手心疼爱万分,却当她不存在。
可慕容尉迟要的与她想的截然不同,他要她爱上他,要她做男欢女爱的那些事,她习惯依赖他的温暖他的好,有违伦常的爱,简直能要了她的命。
她只想独有那份宠爱,只要舅父宠爱外甥女那般就好,她只能接受这种感情。
慕容尉迟皱眉,大概被疹子折磨的难受,他伸手要去抓。
“不能抓,不然好不了。”她按住他的手。
“很痒。”慕容尉迟低呓,表情看起来非常不舒服。
“我帮你敷药,等会就不痒了。”她拿了药膏涂抹仔细涂抹他全身。这次疹子发的很严重,难怪他那天咳嗽还呼吸急促,也不肯看大夫。
从小生病身体弱,对辛辣过敏,只肯喝璇姑姑煎熬的苦药……
璇姑姑不说,她不会知道,也不会在意,他宠她,她却从未有留意过与他有关的,丝毫没有……
厉璇端来药,喂慕容尉迟喝药更费气力,像个固执的小孩子说什么都不肯喝。那样孩子气耍赖的慕容尉迟,连映瞳见了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