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托付给掌柜的了。”宋青云抹了抹眼角的泪,冲掌柜的拱了拱手,掌柜的拱手回礼:“小道长放心,小店一定会妥善处置令师叔的丧事的,道长无需挂心。”
宋青云叹了口气面有戚容:“谁能料到,师叔居然半夜经脉逆流爆体而亡,师叔的敦敦教诲仿佛就在耳边,如今……却阴阳两隔……”掌柜的叹口气:“人各有命,小道长节哀。”宋青云捂着嘴点了点头:“师叔虽然羽化登仙了,但师门吩咐的事还未完成,青云有此等要事在身不能尽孝师叔榻前,实在惭愧。”
掌柜的笑道:“道长有事自去处理便是,令师叔的事我们会帮衬着处理的。”宋青云点点头:“大恩不言谢,掌柜的,告辞。”
掌柜的笑眯眯的看着这个打扰了他许久的大麻烦远去,摇了摇头转身准备走进店里,燕小乙疑惑道:“掌柜的,那小子明显有问题,为何要放他离去?”
掌柜的笑了笑:“有没有问题不是你我的事啦,他们的师门自然会去调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咱们已经做好了自己的事了,问心无愧,至于涉及宗门家事,你我外人不好插手。”燕小乙点点头叹了口气:“那那个王道长怎么办?”掌柜暗地里的撇了撇嘴:“唉,死者为大,不过我们也要开张吃饭啊,随便送往城内哪个义庄叫他们帮忙处理一下好了,哎呀,快点开张吧,眼看着要到年根底下,且再做些时日多赚些钱过个好年。”
掌柜的伸了伸腰看着初冬还算和煦的阳光眯了眯眼,可算给这个烦人精给送走了,从今往后再也不牵扯跟江湖有关的狗屁倒灶事了,每天就看看戏,读读书,喝喝茶,逛逛窑……这个算了,他不香吗,非要卷进什么青竹剑白竹剑的……
“救……命……”
掌柜的脸色僵硬的低头,一个浑身浴血的人抓着他的脚腕,掌柜的抬起头故作平静的想要转身走开:“老子什么都没看见,老子什么都没看见,啊!这阳光好刺眼啊………”
“把这个……送…送到吴王殿下那里……”
掌柜的疯狂的往外抽脚:“他娘的松开啊!老子啥都没看见(碎碎念)”
“掌柜的,这个人好像死了!”
“……”
燕小乙拿过死者手中死死攥着的明黄色卷轴,掌柜的现在十分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开了这个二货!
……
水!
清水!
甘甜的清水!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喝过水了,身后那群鞑子铁骑远远的坠了他们十多天之后终于被他们甩开了,将士们无力下马都是滚下马鞍然后狠狠的摔倒在地,再一步步爬到水坑边的。
这支部队是唯一一支仍活跃在大江以北的朝廷部队,他们的人数只有五千人,五千人,五千匹马,就这样一支军队,却有着辉煌的战绩,在朝廷都已不复存在的时候,他们扛起了光复汉人天下的大旗。
没有支援,因为最近的一支大燕部队在距离他们数千里远的淮阴城尚难自保,同样也没有辎重粮草的支持,他们这一路不是靠劫杀鞑子部队的战利品就是靠老百姓接济。
但就是这样的一支部队已经在北地四处作战十年之久,十年了,他们没有一天不在战斗,身边的弟兄死了一个又一个,新加入了一个又一个,五千人,从没有南逃一步!
他们虽然像乞丐一样苟活,但永远穿着那一身象征着荣耀的白袍,银甲白马,铁弓长枪,江南人士叫他们,白袍军,鞑子化用了江南才子曹弈的诗,叫他们千军万马避白袍……
公孙庆,这支部队的最高将领,十年的转战生涯让他从一个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玉面小将变成了现在这样,满脸的络腮胡子,双眼通红,满面都是沧桑风尘,锐利如剑的双眼扫视这四周,时刻都在警惕着地形地貌军情战士的情况,十年里的游击生涯让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踏错一步,就可能是万丈深渊。
他死不要紧,甚至他的弟兄们都死了都不要紧,可白袍军不能死,只有还有一只大燕的部队仍在战斗,只要还有一个大燕的士兵还在北地坚持,那大燕就不算亡,老百姓们就还有盼头,就还知道有人在为光复北地而战斗!
公孙庆眯了眯眼,他想起了十年前,十年前自己还只是一个文弱的公子哥,靠着祖宗余荫当了个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屁大点的小官,成天浑浑噩噩的耗日子,点卯,当值,下衙,去窑子,喝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也没觉得哪不对,身边的同僚也大多如此,可能这样醉生梦死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吧。
直到那天北京城的战火烧到了他的府衙,他惊慌失措的准备逃,可他竟然不知道要逃去哪,逃出去干什么,他领着自己手下几百个五城兵马司的孬兵惊慌失措的在城里乱窜,见到鞑子兵就跑,有的选择了跪下磕头,那个叫阿克敦的鞑子将领狂笑着把他们的脑袋砍了下来。
公孙庆像个惊弓之鸟一样四处乱窜,他不想死,也不想投降,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一想到跪在地上投降就心里发堵,可能是从小他爹给他的那些书里一直在教他的“忠孝节义”?
他只能跑,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在减少,其中一个提议躲起来,他们夺门而入了一个民户,民户只有三个女人,那个年长的像母亲的正提着菜刀惊慌的看向他们,见他们穿着燕军军服,又赶忙招呼他们躲进柴垛里面。
然后公孙庆看到了他为之懊悔了一辈子的事,他们瑟缩发抖的躲在柴垛里大气不敢出,亲眼看着一个鞑子踹门而入,那女子惊慌的想要用菜刀砍他,被他一脚踹到在地,一群鞑子乌压压涌进来,狂笑着大吼着。
而他们只能瑟瑟发抖的看着,看着他们的救命恩人,看着他们的同胞,看着本应该被他们保护的百姓,看着她们被十几个大汉糟蹋,连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都没放过,她们的哭喊声和鞑子的狂笑声涌进公孙庆的大脑,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们轻轻扳开柴垛,那三个女子下体流着血被刀插在墙上悬挂着,他们怒了,出人意外的格外愤怒,愤怒让他们忘记了恐惧,愤怒让他们失去了理智,几十个原本最让人看不起的,只会收保护费过日子的五城兵马司的孬兵冲上了街道,四处追杀鞑子兵。
后来北京城到底还是破了,公孙庆领着一千多个汇聚在一起的士兵冲了出去,他们像孤魂野鬼一样飘在北京城郊,他们不知道要去哪?他们不想去南边,在他们看来,好好的北方汉子去了南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他们不想客死他乡,再说,他们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不能就这样算了。
就在他们迷茫的时候,一个神秘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去木兰围场,哪里有你们需要的所有东西,如果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的逃到南边的话,你们就替天下百姓在北方留下希望的火种吧!”
那个神秘人教会了他们什么叫游击战,那个神秘人给了他们一张无比精密的地图,他们也没料到木兰围场居然无人看守,他们轻而易举的抢下了这些马。
公孙庆还记得那天,他们问他,咱们应该取个什么样的番号,他说,白袍军,他近乎强硬的要求所有士兵穿白袍银甲,骑白马,原因很简单,他们要做一支哀军,他们要替那些死去的同胞守孝,要为死了的,活着的,所有人的血海深仇报仇!
公孙庆抹了抹眼角,那里早就干涸的流不出一滴泪了,副将走上前递上一个水囊:“将军,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公孙庆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口水,眯着眼看向远方。
公孙庆低着头:“淮阴城,似乎现在很危险。”副将点点头:“听那个指路的老乡说,鞑子派了十四万大军围攻淮阴城。”
另外一个士兵听到了两位将领的对话兴奋道:“将军,我们要去救淮阴吗?”其他人也跟着兴奋了起来,公孙庆和副将笑着对视了一眼,公孙庆大声道:“好了好了!咱们不是去淮阴城,毕竟咱们这些人去帮忙守城也没什么大用。”
一个士兵大叫道:“那咱们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啊!”副将瞪了他一眼:“孙林!你他娘胡沁什么呢!将军说话你丫听着就行了!怎么哪哪都有你!跟个娘们儿似的!”周围的士兵哄然大笑,孙林抹了抹鼻子笑着不敢说话了。
公孙庆叉着腰笑道:“咱们的确不是去守城,守城人家也看不上咱们这小胳膊小腿的!”士兵们大笑着打趣,公孙庆拍拍手:“可咱们也不能看着这十四万人安稳的走到淮阴,他们要是能全须全尾的跑到淮阴去攻城,那也太不把咱们白袍军放在眼里了!咱们就在路上给他们找点麻烦!让他们精力充沛满心欢喜的赶到淮阴!”
“哈哈哈哈!那这不成了投敌了?”
“小狗日的你嘴里就不会说好话!”
“干他娘的!让爷瞧瞧八旗兵这十年有没有长进!”
“千军万马!”
“避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