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前导读
汤姆从小被姨妈收养照顾,没有父母管教的他异常顽劣,谁的话也不听,谁也管不住他,连姨妈装狠严厉都拿他没办法。别的不说,逃课游泳、撒谎欺瞒、打架挑衅,小汤姆可是样样精通。
“汤姆!”
没人答应。
“汤姆!”
没人答应。
“怪哩,这孩子倒是怎么啦?汤姆,你在哪儿呀?”
还是没人答应。
老太太把眼镜往下拉了拉,目光从镜架上打量一番房间,再把眼镜向上推了推,又从镜架下看了看外面。{像小孩这样的小东西,她很少或压根儿不用眼镜去找,她戴眼镜完全是为了“派头”,起着装饰作用。你看这眼镜多有气派,让她内心感到无限自豪——她的眼力是一流的,眼睛上哪怕架上的是火炉盖,东西照样能看得一清二楚。此时她显得有点儿不知所措,说起话来倒算不上严厉,但嗓门很高,高得连家具也能听清楚:“没错,要是你让我给逮住,看我准……”
她没把话说完,只是弯着腰用扫把一个劲往床底下捅,边捅边喘粗气,可除了惊扰了一只猫,她一无所获。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通过对找孩子十分自信的姨妈却找不到汤姆藏身之处的情节描写,从侧面突出汤姆异于常人的机警聪明。】
她来到敞开着的门前,站在门里,目光朝院子里番茄茎和曼陀罗草丛扫视。汤姆不在那里。她便把嗓门提得高高的,这下大老远就能听到她的喊声了:“汤姆,我说的是你!”
她的身后响起轻轻的响声,她急忙转过身,一把抓住一个小孩紧身短上衣的衣角,这下对方休想逃走了。
“嗨!我该想到房间里衣柜才是。你躲在那儿干吗?”
“没干吗。”
“没干吗?瞧瞧你这双手,再瞧瞧你那张嘴。嘴角沾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姨妈,我说不上。”
“我可知道。不是果酱是什么?我跟你说过不下四十遍了,要是再动那果酱,看我不剥你的皮。去把鞭子给我拿来。”
鞭子被举得老高,眼看大祸就要临头。
“哟!瞧你背后,姨妈!”
老太太以为有什么险情,慌忙转过身,撩起裙子,小家伙借机拔腿就跑,纵身跳过高高的栅栏,眨眼间不见了踪影。波莉姨妈目瞪口呆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声地笑起来。
“该死的小家伙,我怎么就没吸取教训呢?瞧他老来这一套,这次我怎么没提防又被耍了呢?不是吗,人老了硬是学不了乖,真是应了老话:老狗学不了新把戏[2]。天知道,他的鬼花样天天翻新,谁知道接下去他还会使出什么新花招。他可懂得火候哩,知道怎么不玩过了头,免得惹我生气,知道怎么逗我开心,让我消气。这下又来这一套,知道我不会揍他。说实在的,还是怪我没尽到管教的职责。《圣经》说得好,孩子不打不成器,这才是大道理。{我知道自己这是在作孽,害得彼此都受罪。他都成了小流氓了,全怪我。他是我那死去姐姐的孩子,可怜的小家伙,我又不忍心揍他。可每次放过他,我的良心又感到不安;打他吧,我这颗老迈的心疼得不行,下不了手。}得了,得了,人都是女人生的,命本就不长,苦难却不少,《圣经》就是这么说的,这话说到家了。要是今儿下午他要逃课,明儿就让他干活,好好教训他一顿。要是挨到星期六,别的孩子都在休息,那时再让他干活,万万办不到。他呀,最不愿做的事就是干活。我想好了,我要尽尽职,非让他干点活不可了,要不可就毁了这孩子了。”
【通过对姨妈内心真实想法的描写,说明了姨妈非常想要正确教导汤姆的良苦用心。】
这天汤姆果然逃学了,而且痛痛快快地玩了一阵子。回家正赶上帮助黑人小孩吉姆在晚饭前锯好第二天用的柴火,还劈好引火柴——至少他忘不了把自己的奇遇都告诉吉姆,不过那活儿四分之三是吉姆干的。汤姆的弟弟(确切地说,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锡德已干完分内的活(收拾碎柴片儿)。他是位文静的孩子,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儿,也不会惹是生非。吃晚饭的时候,一有机会汤姆就偷糖吃,波莉姨妈问他一些刁钻而深奥的问题,设法套出他又干了什么坏事来。像许多头脑简单的人一样,她有很强的虚荣心,自以为天生别具一套能耐,一眼识破别人无法破解的奥秘。她问:“汤姆,学校里挺热的吧?”
“是挺热的,姨妈。”
“热得不行吧?”
“是热得不行,姨妈。”
“你没想到过去游泳吧,汤姆?”
汤姆只感到浑身一阵惊慌——既难受又疑虑。他仔细打量波莉姨妈的脸色,但看不出什么来,便说:
“没想过,姨妈——可不,不很想。”
老太太伸出手,摸了摸汤姆的衬衫,说:
“可你这会儿并不很热。”
她已发现那衬衫是干的,而别人却看不出她这么做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对此她感到十分得意。不料汤姆已看穿了她的用意,便来个先发制人。
“我们几个在水龙头下淋了淋脑袋——我的头发这会儿还湿着呢。看见没有?”
波莉姨妈一想到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把大好机会给错失掉了,顿时感到很是懊恼。不过她灵机一动,又想出新招来。
“汤姆,淋脑袋的时候,你没解下我给你缝的衬衫领子吧?把外衣解开!”
汤姆的脸上顿时没了焦虑的神色。他解开外衣,发现衬衫领子还好好地缝在上面。
“得了!好吧,你去吧。我认定你一准逃了学游泳去了。不过这回我不计较,汤姆。我看你呀,就是一直人说的毛被烧焦的猫——外焦里不焦。至少这回是这样。”
她既为自己的招数没有奏效感到遗憾,同时又为汤姆这一回还算听话而感到快慰。
可锡德说:
“得了吧,我记得您给他缝领子的线是白的,可如今都成黑线了。”
“可不是,我那是用白线缝的,汤姆!”
可汤姆没有理会,拔腿就跑,到了门口,冲着锡德说:
“锡德,你这是欠揍。”
汤姆到了安全的地方,停下脚步,检查起插在外衣领子上的两枚粗针,针上还绕着线——一根是白线,另一根是黑线。他说:
“要不是被锡德说穿,她是不会看出破绽来的。讨厌!她一会儿用白线缝,一会儿用黑线。把人都搞糊涂了,要是单用一种颜色的线就好办了。我发誓,为这事非要教训锡德一顿不可。我说到做到。”
汤姆算不上是村子里的乖孩子,可他对如何做个乖孩子心知肚明,而且对他们讨厌透顶。
不出两分钟,也许还不到两分钟,汤姆早已把那些烦恼事儿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不像大人那样,有了烦恼就会念念不忘,痛苦不堪,只是因为这会儿一件新鲜又有趣的事强烈地吸引了他,一时间把烦恼事儿丢到了脑后——凡人遇到新的兴奋事时往往会把痛苦忘掉的。这新鲜而有趣的事便是一种既新奇又有趣的吹口哨法,是他刚从一位黑人那里学来的,他正愁着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练一练呢。这种口哨能吹出一种独特的鸟声,吹的时候把舌尖顶着上颚,就能发出断断续续流水般清脆的颤音——诸位读者都记得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有过这段经历吧?汤姆拼命地练,专心地学,很快就掌握了诀窍。于是他在大街上迈开步子,嘴里发出悦耳的口哨声,心里洋溢着感恩之情。那高兴劲活像是天文学家发现了一颗新天体——毫无疑问,那兴奋劲比天文学家还要强烈,还要深沉,还要纯真。
夏天的黄昏很漫长,天还没有黑。这时汤姆猛地停止了吹口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位陌生人——身影比他要大的男孩子。在圣彼得斯堡可怜的小村子里,一旦来了一位陌生人,不论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小,都会引起大家强烈的好奇心。这位新来的男孩子衣着讲究——在周末,这样的打扮算是够讲究的了,不能不引得大家万分惊讶。他头上的帽子相当精致,蓝色上衣又新又漂亮,扣子扣得紧紧的,显得干净利落,裤子也不例外。脚上还穿着鞋子哩——今儿可是星期五呀[3]。他甚至还打着领结,很漂亮的缎子领结。他那一股子城里人的气派让汤姆看得很不是滋味。他越瞧对方这身鲜亮的古怪打扮,鼻子翘得越高,越发感到自己的穿戴寒酸破烂。两个孩子谁也不吭声。一个挪一步,对方也挪一步,但只是朝身旁挪,彼此绕着圈子,面对面,眼对眼,盯着对方。最后还是汤姆开了口:
“我可要揍你!”
“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
“哼,我可要动手啦。”
“我看你不敢。”
“我敢。”
“不,你不敢。”
“我敢。”
“你不敢。”
“敢。”
“不敢!”
令人难堪地停顿了一会儿,汤姆问:
“你叫什么名字?”
“这兴许你管不着吧?”
“管得着。我偏要管。”
“行,管来看看。”
“你要是再说废话,我就要管了。”
“我就说,就说,就说。你动手吧!”
“哼,你以为自己了不起吧,是不是?要是我想,可以一只手绑在身后,一手就能搞定你。”
“好哇,干吗不动手?你不是说敢吗?”
“行!要是你耍我,看我敢不敢。”
“像你这样空口说大话的人我见得多了。”
“好个自作聪明的家伙!你以为你是谁?哦,瞧那帽子多难看。”
“难看也得看。谅你也不敢摘下它。谁要是敢动它,我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吹牛。”
“你吹的牛也不赖。”
“你是只会动嘴不敢动手的吹牛家。”
“我说你给我滚到一边去。”
“给我听好了,要是再跟我说粗话,看我不拿石头砸你的脑瓜子。”
“你倒是试试。”
“我当然会试。”
“那你干吗不动手?干吗光动嘴巴就是不动手呢?我想你是怕了。”
“我才不怕哩。”
“你就是怕。”
“我不怕。”
“怕。”
又是片刻停顿,彼此再次大眼盯小眼,兜着圈子。然后肩对肩顶了起来。汤姆开了口:
“滚开!”
“自个儿滚开。”
“我不。”
“我也不。”
两人就这么站着,双腿叉开,像个支架,撑在地上,双方怒目而视,推推搡搡,可谁也占不了上风。结果两个人斗得汗流浃背,满脸通红,这才小心翼翼慢慢地松了劲,汤姆才说:
“你是个胆小鬼,是条小狗。我要叫我大哥哥来对付你。他只要动动小指头儿就能收拾你。我会让他这么做的。”
“谁怕你的大哥哥?我也有哥哥,他比你的哥哥还要厉害。他能把你的哥哥扔过栅栏去。”(这两个哥哥都是瞎编出来的。)
“你尽说大话。”
“你说的也是大话,不算数。”
汤姆拿大脚趾在泥地上画了一条线,说:
“你要是敢跨过这条线,我就要揍得你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无论谁敢试试,都要落到同样下场。”
新来的孩子听罢立即跨过了线,还说:
“你不是说要揍我吗?动手吧。”
“别来逼我,给我当心点。”
“你不是说要揍我吗?怎么不动手?”
“好哇!拿两分钱来,我准揍扁你。”
新来的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两枚大铜子儿,伸出手,带着嘲弄的神色,递了过去。汤姆一巴掌把铜子儿打落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孩子,像两只小猫,立即在泥地上扭成了一团,翻来滚去,又是揪头发,又是扯衣衫,又是抓鼻子,个个成了泥猴子,还挺得意哩。很快成败就有了结果。汤姆从战尘中露出身子,只见他直挺挺地骑在那新来的孩子身上,双拳狠擂着对方。
“快求饶吧!”他说。
那孩子竭力挣扎着要脱身,嘴里一个劲哭哭嚷嚷——主要是被气的。
“求不求饶?”说着,拳头一个劲儿落下去。
最后那陌生的孩子喘着粗气,说了声“饶”,汤姆才放开他,让他站了起来,并说:“这下你可知道厉害了吧!下次最好看清楚了,你这是在耍哪个。”
新来的孩子拍着身上的尘土,抽抽搭搭,晃着脑袋,不时回过头来,威胁汤姆说下次被他撞见,准要收拾他。汤姆只嘲弄地报之一笑,得意扬扬地转身离去。他刚转过身,那陌生的孩子捡起一块石子儿,扔了过来,击中了汤姆的后背,接着便转身,像只羚羊,逃之夭夭。汤姆拔腿就追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直追到了他家门口,这样汤姆就知道他住在哪里了。汤姆在他家门口守了老半天,就是不见冤家出来,那冤家只是在窗口朝他做鬼脸,拒绝出战。后来冤家的妈妈出现了,她骂汤姆是邪恶的小坏蛋,没教养,呵斥他滚开。汤姆只好离开,临走时说他是不会放过那孩子的。
晚上汤姆很迟才回到家。他小心翼翼翻窗进家时,不料中了姨妈的埋伏。姨妈一见他衣服的惨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星期六非要让他干重活不可了。
思考题▼
1.姨妈是个怎样的人?文中哪几处可以反映出她这样的人物特征?
2.汤姆为什么要和陌生的男孩出手打架?到底是什么原因刺激了他?
预设情节发展▼
姨妈看到汤姆的惨状,下定决心要在周六惩罚汤姆干重活,她真的会忍心吗?而汤姆会被分配什么重活呢?还有,今天和汤姆结仇的陌生男孩,两人还会再次碰面吗?又会发生怎么样的有趣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