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他不能死,你便杀之不得!”
都邪背后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与那声音一道而来的是一支羽箭!
嗖!
箭头扯破空气,迸出暴鸣之声!
都邪猛然回头,但见杨立已经抢先一步,拦挡在了自己身前,那支羽箭即将射穿杨立的胸膛!
远处,一名灰衣中年人站在一堆竹编箩筐前,戴着斗篷。
斗篷下露出半个下巴,被黑黑的胡茬覆盖。
此时那灰衣中年人抬起头,张开牛角大弓,拉了拉弓弦,发出‘崩’地一声!
中年人披着灰色大氅,左脚对着杨立与都邪,右脚后撤,标准的箭客射箭姿势。
都邪已经明了此人身份。
锐士榜第十七,‘鬼神惊’阳亦辰,因其箭术神魔辟易,箭出鬼神惊而得名。
“我死后,你们须速速从此离……”
杨立看着那距离自己愈来愈近的箭簇,闭上了眼睛,箭头之上挟裹的真元带动狂风,几乎要将杨立单薄的身体掀飞出去。
惯常杀人不眨眼的都邪见此一幕,心底蓦然泛起了一丝久违的感动。
“燕世子便是这么一个不惜身,辜负先辈所托的蠢材吗!”
都邪怒吼,往前踏出一步,面孔上的鲜血宛若浮凸于皮肤上的血管,微微跳动着。
身后的王昌意软倒在地,哆嗦不停。
亲临一次鬼门关,他已被吓傻了。
羽箭迸入杨立三丈范围之内。
杨立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怒吼,无声地笑了笑。
本不该下山来的,此身除了牵连太多无辜,又有何用?
“白骨观在此,还轮不到大首领为我挡箭!”
又一声怒吼,都邪的速度快到了一个匪夷所思地程度,一步踏出,缩地成寸般来到了杨立身前!
他的怒吼声里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于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拨开杨立的身体,箭簇直穿而来——
嗤!
射穿都邪的左边肩膀,留下一个血窟窿!
“哦?他就是当年意图谋逆的燕王遗子?”
阳亦辰好奇地说了一句,对于未能一箭射杀杨立与都邪其中之一,毫不在意。
都邪盯着他,嘴角挑动森然笑容。
因左肩被射穿,整条臂膀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鲜血顺着手臂滑向指尖,又由指尖滴落地面。
血液淌过手臂,留下的血痕渐渐泛起乌黑之色,仿若加诸于都邪身体体表的黑色血管般,突突跳动着。
“哦。看来是了,竟然辅佐大逆之子,鱼肠道居心叵测啊……”
见都邪不回答自己,阳亦辰也毫无在意,又一次弯弓搭箭。
三根羽箭搭在攻陷之上,随着他调动真元,拉扯弓弦,牛角大弓张成满月之势——
“两个里面,总得死一个吧?”
嗖嗖嗖!
三箭齐出,呈品字形往杨立都邪二人激射而来!
只是简简单单的三支羽箭,却被阳亦辰硬生生使出了狂风骤雨,倾倒江海的气势!
在这铺天盖地的气势碾压之下,长街上众多武卒不断倒退,甲胄被无形之风吹得噼啪作响。
妓馆前熄灭了的一串红灯笼向一侧疯狂摇摆着,阳亦辰脚下的竹筐一个个飞起,向长街那一头砸落过去!
屋顶之上,苍树被徐守义纠缠住,无法分身驰援底下的都邪!
“本有五成胜算的,拖延到当下,却被我和苍树硬生生拖得像是没有胜算了。”
都邪笑了笑,无力垂下的手臂慢慢抬起来,攥住了腰间最后一柄刀——地藏王。
而后,手掌终究是轻轻松开了地藏王,搭在了鬼雄刀柄上,伴随着沙沙声响,长刀被一寸寸抽出。
杨立衣袂发丝朝后飘荡,狂风刮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也听不明白都邪说的话,只是却还是应道:“本便没有胜算,即使杀尽眼前敌手,县丞背后之人还会再派高手围杀你我,快走吧,都邪。”
“还请公子原谅我与苍树。”
“我会替公子扫清街上障碍,助公子擒拿县丞,只是之后逼问其背后之人所在何处的事情就要公子自己去做了。”
都邪黝黑的眸子与杨立对视,杨立不懂他那句令己原谅他是何意。
都邪骤然转头,已经遍布如锁链般纹身的左手手臂抓着鬼雄,右手抓着六月雪,双刀齐出——
“公子,朝前走,抓住县丞!”
“无需犹豫,尽管大步朝前走!”
漆黑烟雾自都邪周身缭绕发散,深黑刀光以十字形迸射而出,贯穿整条街道!
靠近都邪两个手腕上的锁链纹身之中一环,骤然崩开!
横断一切,镇压豪雄的气势碾过****,三支羽箭在这等气势当中犹如怒海扁舟,摇摆不定,最终折断落地!
街道之上的士卒步伐摇摇摆摆,比先前更狂猛的‘风’向他们拍打而来,倒卷着一个个武卒的身体砸在街道两边的墙壁之上,更有甚者,直接被这阵‘狂风’抛上了高空!
‘鬼神惊’阳亦辰眼神凛然,看着那一道朝自己连突而来的漆黑身影,皱了皱眉头:“枉死刀宗的镇狱刀经?怎么会,那个门派不是早便覆灭了么……”
“狱断乾坤!”
在他呢喃之间,黑影已经突进至其身前,一刀劈出,鬼哭神嚎,阴风惨惨!
阳亦辰飞身后退, 暂避锋芒。
“大步朝前走啊!大首领!”
那黑影暴吼连连,一刀更胜一刀,迫得阳亦辰不断后退,根本没有施展身手的机会!
白骨观的实力怎会突然暴涨到如此地步?
枉死刀宗真有这般可怕么?!
果然还是江湖高手将之围剿了的好!
阳亦辰心念电转。
街道那边,大逆燕世子杨立已经捡起了地上的鱼龙刀,向站在远处,背负双手的县丞一步步走去。
一路上,士卒或倒飞出去,或扑倒在地,呻吟不断,尽皆无能阻挡青年的脚步。
玄色大氅接连天穹,天壤同色。
青年的步伐极快,又极稳,于县丞身前落定:“在下不会逼供。”
县丞深吸一口气,身体发抖,仍是捉了一柄散在地上的腰刀,横在身前:“本官即便不会武功,也比你强上一些。断不会被你操控!”
杨立摘下面具,扔在街面上,冷冷清清地抬起鱼龙刀:“在下是大逆燕王世子,在下是鱼肠道的第一首领。穷凶极恶,不为世人所容。”
“你若告诉我你背后之人的下落,我不杀你。”
“笑话!”县丞张元怒声叱骂,腰刀也顺势劈砍向杨立的脑袋,动作僵硬,只是力道还有些可取之处。
这是开了锋的真刀,不是稚童拿来玩闹的竹刀竹枪,一个成年人将之拿在手中,便初步具备了杀死一个人的要件。
兵器搏杀,亦比拳脚相争凶险惨烈许多。
杨立侧身退避,这一个动作也凸显出了他对于兵刃搏杀的无知,即使末流武夫也知道敌手持刀剑砍杀而来,最应当应分的做法,不是退避,而是格挡。
退避多数时候代表让步,一步退,步步退。
唯有格挡,之后反客为主。
可是这次杨立真没有退避的念头。
他心里生出了恐惧的感觉,恐惧都邪因己而死,恐惧自己造下了这般多的杀孽,以后要下多少层地狱。
因这一份恐惧,杨立决定自立,如要自立,首先疯魔,方能渐生勇猛果敢。
“在下绝不是一个慈悲的和尚。”
“在下是这天下间最毒的魔鬼,你莫要小看我了。”
鱼龙刀以自身刀刃之利,直接斩断了县丞砍到空处的腰刀,而后顺着断刃,削断了县丞的手腕。
“啊!”
县丞惨叫不已,朝后踉跄后退,跌坐在轿子前,长翅帽上的‘翅膀’抖动不休,显示主人断手的疼痛程度。
鲜血洒在了青色袍服之上,渐渐泛黑。
杨立蹲在县丞身前,看他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看他面容扭曲,内心没有分毫怜悯:“县丞可愿告诉在下,你背后之人的下落?”
县丞抬起头,露出一个狰狞笑容:“你休想!”
他猛地前扑,胸口直接撞在了杨立手中的鱼龙刀刀刃之上!
刀刃穿胸而过!
杨立内心一片冰凉。
这人竟能为了官位,冷酷如此么……
待自家性命也是这般残忍?
方才那一幕,杨立感受得清楚,那县丞分明是自己撞上了杨立的刀刃,早萌决死之志!
正当杨立发愣的时候,虚弱地声音在杨立耳边响起:“救……救我父老乡亲……他,在县丞府……救我父老乡亲……燕王,贤明……和尚,慈悲……”
县丞的双手软软垂落下来。
杨立松开刀柄,轻轻抱住了他的身体,将之慢慢平放在地上。
顿了一刻,脸上又显出狰狞之色,像是对地上县丞之尸体分外仇恨的样子,猛地拔出鱼龙刀,向长街尽头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