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风微怔,渐渐的安下了心。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几近溃败,但是他真的想再好好看看她,好好抓住她,好好的让她幸福。
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南岳即将遇到前所未有的劫难。待会我要去履行国策官的职责,我不会让任何人染指你的天下。你会好的,南岳也会好的,你有千万次的不信任我。这一次,一定要相信我,然后,活下去,等我回来。”
北堂风从始到终都安静的听着,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渐渐的闭了眼睛。半响,他才颤抖的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覆在了慕晴的手上,这一瞬间的温度,让慕晴蓦地抬眸,眼中透着无法再掩饰的喜悦与痛苦。
“国策官徐锦瑶……不,苏慕晴接旨。”
慕晴迅速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痕,“微臣接旨。”
“这道圣旨,只有一件事……无论用任何方法,保住南岳,保住百姓……然后,好好的活下去。”说完这句话后,或是吃了大夫拿来的药,他渐渐的闭上了眼,渐渐的沉睡而去。覆在慕晴手背上的温暖亦渐渐滑下,然后垂落在了身边。他的表情安静无比,也没有半分愁容,像是终于能睡一个好觉。
慕晴渐渐攥住双拳,然后缓步起身,她咬着牙,颤抖的说着:“微臣……遵旨。”
她蓦地转身背对了北堂风,长发挣脱了发束,被风散开,清风拂过,仿佛在安抚着痛彻心扉的她。她紧闭双眸,忽然冲天嘶喊了一声。这一声喊叫,包含了多少刻骨深情,也包含了多少日夜思念,这一声喊将她所有的伪装尽数卸下,只剩下了一颗千疮百孔,正在淌着炙热血液的心。
当她再度睁眼平视前方的时候,阴云遮日,一阵冷风倏然撩过,天上渐渐打起了青色的闪。也渐渐有冰冷的雨滴坠落在了她的身上,如同第一天来到这里时那般,心寒透彻。
城外突然响起了征战的号角,狼烟滚滚。
百姓惊慌,四处逃窜,唯有慕晴,依旧安静的站在那里,冷静的听着周围的一切。
这一刻,她将一切都想明白了。更是明白楚晏走前说的东方穆要有动作是什么意思。
东方穆与楚晏不同,是主战派,他想尽办法想要将南岳吞噬。所以他看中了漏洞百出,欲念极重的晚儿,而那药,想来虽然经受过南岳太医,但是背后操纵的,也是晋国。如今皇上倒下,晚儿不知情,蓝瑶儿不知情,她们还活在可以支配皇上的美梦中。而晋国,便是要趁着宫中无主的时候,强行进犯,借机将南岳全部吞掉。
“楚晏,我想我等不到你阻止东方穆了。”慕晴苦涩一笑,忽然抬起了双眸。眸中有着坚韧不屈,有着一种无人可以征服的慑然。
而后她倾身摘下了北堂风手上的那个雕龙扳指,缓缓捏动,脸上的神情渐渐归于冷静。
“风,这场最终的征战,我会与你一起去完成。”她深吸口气,而后侧过眸看向北堂墨道,“王爷,皇上一定会挺过去的。在皇上醒来之前,我们要替他守住南岳天下。”
北堂墨垂眸看向北堂风,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发,然后也起了身来到慕晴身边,“我是南岳的王爷,我生长在南岳。无论谁敢侵犯南岳,我都决不饶恕。”北堂墨声音压低,亦紧紧攥住了拳头,“不仅如此。我还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清理下门户。”
慕晴抿唇,随后扬袍前行,孑然而凛冽。北堂墨回头看看已经安静下来的北堂风。
斗了一辈子,到头来才想起,原来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依旧是那个十多年前,紧抓着他的衣角,不安的喊着他皇兄的男孩。更是那个,不惜被父皇责骂,也会从御膳房偷出食物与他分享的兄弟。
到头来,最傻的是他,始终将自己孤立的人也是他。
“两个最爱你的人,一定会为你守住这江山。皇上。”北堂风苦涩淡笑,眼中带了些柔。
语毕,他亦甩袍回身,与慕晴一同向着另一方而走。
独剩北堂风,安静的睡着。
南岳、晋国交界处,晋军大帐内。
支在大帐里的东方穆半卧在皮毛长椅上,闭着眼眸,旁边的美人时而拿上一串西域葡萄,俏皮的喂着东方穆。
这时一个大将走近,在旁边说道,“王上,我晋国第一批入境大军已经备好,第二批将士随时可入。据探子来报,南岳的皇后也已经给北堂风喂下我们准备的药,想必南岳无主,此刻已经成为了我们的囊中之物。”
“那个蠢女人,呵呵呵……想必她还在做着统领后宫的春秋大梦呢。被利用了都不知道。”东方穆扬扬手,“商女不知亡国恨。那种女人,利用起来倒是很方便。”
这时东方穆扯唇,将身边的女人推开,然后将单手搭放在膝盖径自起了身,“另外,东方楚晏还没找到吗?”
“回王上,还没有。”大将微微有些担忧。因为他知道东方楚晏向来不安规矩办事,而且诡计多端,王上从小便害怕东方楚晏,这也是为何日日遣人追杀的原因。
东方穆狠狠啧了下舌,“我攻下你恩人的城池,南岳和东方楚晏,孤王这一次要一举歼灭!”说罢,他便露出了狰狞而扭曲的笑容,蓦然起身并且将侍卫手上的刀一把抽出。在下一刻,他便扬刀将身边的那个美人的头颅一刀砍下,然后举着那充满血的刀,疯狂的嘶喊着,“出兵,出兵,出兵出兵!哈哈哈哈!!!杀光南岳的所有人!!没有了北堂风的南岳,便什么也不是了!!!哈哈哈哈哈!”
大将点头,但是总觉得,心中尚有不安。可是为何会不安,城中只剩北堂墨,即便他再有才,但一人之力很难力挽狂澜。除他之外应该再无别人。
大将舒口气,“是我多心了吧。”语毕,便从大帐内退出。
皇宫中,也同外面一样因为那忽起的狼烟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尤其是沈云之和上官羽驾着骏马将北堂风从宫外接回,众太医纷纷聚集。本应主持大局的正宫娘娘顿时明白了自己已经犯了弑君之罪,因此现在比谁都惊恐。她不停的在房间里搜索着值钱的东西,也不知嘴里碎碎念叨着什么。郑荣在一旁虽然始终在帮晚儿收拾,但脸上免不了有些担忧。
“娘娘,真的要去晋国吗?”郑荣问道。
“那是当然!”晚儿咋舌,狠狠斥责了郑荣,“你没看到吗,皇上快要驾崩了吗?如果再留着,无论皇上能否醒来,早晚我们都会引火烧身死无葬身之地,趁着皇上未醒,两国还未交战,我们趁机投奔晋国!”
“可是娘娘,您投奔晋国,已经没有可以值得晋王收容您的价值了。”郑荣忽然冷声说道,眼中渐渐蒙上一层黯淡,“收手吧娘娘,奴才陪您下到民间,无论哪国战胜,以后我们安稳度日便可……”
晚儿眼瞳一缩,回头重重的打在了郑荣的脸上,然后愤愤说道:“你这个狗奴才,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从很久开始就觊觎本宫,你这个连根都没有的狗,有什么资格让本宫和你一起安稳度日!”
郑荣微怔,捂着发烫的脸颊,眼神亦渐渐的冷了下来。
“哦。是吗。娘娘是这么想奴才的吗?”郑荣忽然自嘲的一笑,而后便松了手上的东西,转身离去。
“你回来!你要去哪!”晚儿嘶喊,将手上的东西扔向郑荣,“你这个狗奴才还要叛主不成?!”
郑荣一把接住了晚儿扔来的东西,然后冷冷说道:“郑荣是奴才,但从来不是谁的奴才。良禽择木而栖。郑荣之所以当初跟着娘娘,并非是娘娘所想的那种见不得光的感情,而是因为郑荣可怜娘娘孤身一人。但是自从娘娘再度回宫后,郑荣发现娘娘变了,变得卖主求荣,通敌叛国,甚至企图染指天下。但是娘娘,您不是治国之才,郑荣提醒您多少次,您通通不放在心上。直到今时今日竟然还要投靠晋国。您以为,晋国的东方穆真的是仁义之君吗?娘娘,郑荣最后再和您说一句实话。”郑荣站直了身子,将手上东西丢掉,然后一字一字说道,“在郑荣眼里,您比被您当做替身的苏慕晴,要差了千百万倍。与其跟着您一同背叛故土,还不如去见证苏慕晴是如何将这盘大局力挽狂澜。”
“你以为连本宫都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吗?!”晚儿歇斯底里的喊,眼中充斥着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