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点15分,程艺和张妤最后离开了店。两个人一起去坐地铁。
“他会把清清送回去吧?”张妤问。
“是的。”程艺看着窗外的黑色——像一个无比巨大的黑洞,要把一切都吞没一样,当然也不会放过自己。
“我觉得,你还是考虑考虑……”张妤试着说。
“什么?”程艺呆了一呆,望着张妤。
“我是说,你应该在给他一个机会,你们再试着重新开始……”
“我觉得,哎……算了,心太累了!”
张妤不再问了,她先起身了。她比程艺先到站。
“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程艺终于把目光转向她。
地铁开了门,一批人下去了,又有一批人上来了。程艺的身边又换了新的陌生人。这个冰冷的车厢,一片寂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事,谁也不在乎他人的心事。
“是顾程艺吗?”忽然身旁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程艺抬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朱珠,竟然是多年没有见面的朱珠,当年高熙越的女同事。朱珠好像没什么变化,所以,她很快认出了她。
“是你啊!”程艺淡淡地说。
往事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那个夜晚,她被齐瀚欺负,她想第一时间去找他,结果,他却在办公室和朱珠肆无忌惮地深情相拥。她怎么会忘记呢,她怎么会忘记,那晚她流的泪水?那晚她的心有多痛?她怎么会不认得那个对自己心存敌意的女人。
“真的是你,顾程艺。”朱珠再次说。
程艺点点头,低下了头,不想多说一句话。曾经受到的背叛她不想再提及。
“几年不见了,哦,有,五年……哦,不,是六年多了,想不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你了。真是……好巧啊!”朱珠自顾自地感叹。
是吗?很巧吗?程艺心中叹息,最近为什么都一一遇见。他,还有你,避之不及啊!
“你……有空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朱珠说。
“已经很晚了,我要快点回家,恐怕没有时间,真是不好意思。”程艺自觉跟她没有交情,不想牵扯太多。
“很快,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朱珠恳求地说。
“可是……好像没有必要啊!”程艺说。
“你还是记恨我当年的事情,是吗?对不起,我这次要谈的就是当年的事情。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跟你解释一下!”朱珠再次说。
两个女人这样的交流,已经引起周围人的好奇了。任谁都会揣测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吧?
程艺最怕提起当年的事情,这样的公共场合下,她不想搭理朱珠,可是朱珠一再提起,她心中有些恼怒她的无耻——当初明明是她和高熙越暗地里……现在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向自己示威,怕是因为当初自己不辞而别错失了耀武扬威的机会,现在想弥补吧?
她不再理会朱珠。此时,车厢里响起了报站的声音,她立即起身,向门口走去。车门一开,她便冲了出去。
无论朱珠在身后如何呼喊,她都不敢停留。直到出了地铁站,她才长舒一口气,甩甩头,迎着冷风向家中走去。
呵,那段旧时光,那段被伤害的记忆,有谁愿意被提起啊!当然她还不知道,因为拒绝那个故人的解释,又与当年的真相擦肩而过!
而现在,她将要回的家中,还有那个人再等候。
没错,温暖的家中,有女儿,还有女儿的亲生父亲。
这几天高熙越一直来看清清,带着清清到处玩,为了方便清清回家,她给了一把钥匙给他。
她想,没什么,他想来就来吧,多陪陪女儿也好。清清是那么喜欢爸爸,多给他们一些相处的时光吧。
“妈妈,你回来啦?”
清清似乎是听见了妈妈回家的脚步声,所以开了门,等候她。
当然,等候的还有高熙越。
“你回来了。”他说。
“嗯!”她一边脱鞋,一边进门。
伶俐的清清已经把拖鞋递给了妈妈。
“谢谢清清,清清好乖。”
程艺对着女儿笑,天知道,她现在的心情,能挤出笑容来已经是多不容易的了。
“你今天跟往常比似乎晚了点。”他用了“似乎”两个字发出了疑问。
“哦!”她只是简单地“哦”了一下,并未多加解释。
她放下手中的包,急忙去厨房洗手,以此来掩饰,她怕被他看出问题来。
他让清清自己先回房间睡觉。
“不要,爸爸,我想听你讲故事,然后再睡觉!”
“可是,爸爸跟妈妈还有话要说,你先乖乖去房间被窝里睡觉,一会儿爸爸来跟你讲故事,好吗?”
“好吧。”清清嘟着小嘴,不情愿地向房间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爸爸,你今天晚上可以不走嘛,陪清清睡觉好吗?”
清清的提问,惊起了他内心的一阵涟漪,看了一眼厨房洗水池边的身影,佳人近在眼前,可是,她却拒他于千里之外。
“爸爸晚上还要工作……”他回过头对女儿说。
这几天,他都是这样说的,清清懂了,不再有异议,乖乖地回房间,自己进被窝睡觉了。
“这几天辛苦你了。都是你在照顾她。”她从厨房出来,抱歉地说,但她的眼神始终不敢正对他眼睛,“她洗澡很麻烦吧?”
“没有,她很乖巧,都是你功劳。”他由衷地说。
“没有。”
“我们两个何以这样生疏?”他反问。
“没。”她心虚了一下,自己确实在跟他保持距离。
“你今天晚了15分钟。”他又提起这个。
“……”
“碰到什么事情了吗?”他关切地问。
“没,没有!”
她这样的回答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他沉默了。她也无言。空气有些凝滞。
几分钟之后,他走进房间,女儿抱着毛绒兔子已经睡着了。他摸了一下女儿的头顶,又整理了一下被角,退了出来。
“你也早点休息,我还有事。”他黯然开门。
他身后的背影一声不吭,他心中叹了口气,走出了门外,将门轻轻地关上了。
门内的人,久久地伫立,心中凄凉,默然无言。
门外的人,也是久久未动,思绪万千。
明明是近在咫尺,却是……
“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清晨,程艺整理好清清的衣服,准备送她去幼儿园。
清清仰着天真无邪的白净脸庞,“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是跟爸爸妈妈一起出门的,为什么,我不是啊?都是爸爸带我出去吃饭的,你为什么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啊?”
“清清,为什么这样问啊?”程艺把清清的小书包给她背上。
清清配合着妈妈的动作,可是嘴里一刻不停地说,“爸爸带我去吃牛排,吃海鲜面,带我去游乐园玩,可是妈妈,你一次都不去哎,这是为什么啊?”
“好了,我们出门吧。”程艺拎上了自己的包,领着女儿出了门,下楼梯。
“你为什么这样问?妈妈不是上班忙嘛。”程艺解释说。
“好吧,妈妈你总是这样说。”小小的人儿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下楼梯,步子有些小。
“咦,是谁说妈妈总是这样说?”她有些奇怪。
“爸爸呀,爸爸总说会把你说的话提前告诉我啊。他说你工作忙,没时间。爸爸也是啊,晚上我叫他跟我一起睡觉,他也会说工作忙!”清清无奈地说。
程艺的心里不是滋味,她没办法跟女儿去解释这个中缘由,孩子还太小。
一楼的过道围着几个老太太,其中一个正是程艺的房东马大姐。
“马阿姨,早上好!”程艺主动打起了招呼。
“马奶奶早上好!”清清小嘴很甜,很懂礼貌。
“早,早,你妈妈送你去上学啊?”马大姐问。
其他三个老太太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母女看,根本不会想到是不是礼貌,眼光中竟是异样之色。
程艺只能忽视她们的注目,低下头往前走。
“对啊,我妈妈送我上学去。”清清在后面追妈妈。
“怎么你爸爸不送啊?”马大姐又问。
“我爸爸工作忙啊!”清清回头对着马大姐说。
“清清,快点儿,要迟到了。”程艺呼唤女儿。
程艺知道,这几个老太太闲来无事,又要议论自己了。
果不其然,她们还没有走远时,马大姐就议论了。
“也是奇怪啊,那个男人天天来,但是从来不在这里过夜哎。你们说,这年轻男女的,怎么会……”
“嗨,有个小孩子在,不方便啊。”
“又有什么不方便的呀。”
“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好混乱啊。”
“那个男人送小妮回来,小妮叫那个男人爸爸是没错的呀,我亲耳听见的呀!”
“可是真的不像是夫妻啊!”
程艺无奈地摇头,她没办法左右这些人的言行。
清清蹬蹬地追上妈妈,一脸无邪地望着妈妈,“妈妈,奶奶们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可以多问哦。我们快走吧!”
两个人快速地消失在几个老太太的视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