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开到极盛时,便是衰了。
如孙彦舟所言,一个月后,明后已近弥留。姐弟二人整日整夜守在她身边,生怕哪天没注意母后便走了。
那天,一夜骤雨,遍地落红。
明后忽然精神格外好,早上喝了整整一碗粥,混浊的眸子里有了光。太医来看,摇头道:“回光返照罢了。”
这句倒是没撒谎。
叶澜清笑了笑,命太医候在门外,和叶澜澄跪在明后床前。
“娘亲。”
“清儿。”明后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削瘦苍白的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澄儿。”
“娘亲,儿在。”叶澜澄强忍泪水道。
“娘亲该走了。”明后轻声道,“但娘亲放不下你们。”
“那娘亲不要走了,娘亲在这陪着我们好吗?”叶澜澄道。
明后摇头:“娘亲非走不可了。”
叶澜清咬唇:“娘亲莫要担心,有我看着弟弟,他若胡闹,女儿打断他的腿。”
她笑着握住女儿的手:“傻丫头,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叶澜清:“……”
“你五岁便上天机山拜师,十七岁方学成归来,和墨太子大败了桉国,树了不少敌。娘知道你是个心高气傲,心怀天下的,但也得想着自己啊!阿清,娘不求你什么功成名就,平定天下,只望你能找一个意中人过上平静的日子。娘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也不会去听,那至少答应娘,不要让自己受伤,不要平白无故的去牺牲自己的性命。”
“娘,女儿答应你。”
她记得,两年前曹州之战她凯旋归来,父王大喜,赞她英勇,赞她巾帼不让须眉,全国女子亦立她为榜样。只有母后,带着眼泪问她,可有受伤,受伤时疼不疼?
众人眼中的她趋于完美,只有母后依旧把她当做五岁的那个小公主,拿着一根竹签就想要仗剑天涯。
“阿澄。”明后又唤道。
“娘亲。”
“阿澄,你要乖乖听姐姐的话。你姐姐涉世比你深,看事情比你透彻。有什么拿不准的不确定的,一定要先问过你姐姐再动手。要学会分辨善恶,淡泊名利。要学会为君之道,替你父王分忧。以后娘不在了,你要试试小心试试,注意莫要被那些奸臣所蒙了眼只可惜啊,娘看不到你继承大统的那一天了。”
“娘……”
明后为人母,一心想把她用一生得来的道理在临死之前全交给自己的孩子。
黄昏时,明后不再说话,只疲惫的地躺着。握着叶澜清的手越发冰凉无力。
她轻声问道:“母后,可要吃些东西?”
明后轻轻摇头,虚弱道:“请你父王过来……”
叶澜澄忙派丫鬟去请。
一柱香后,丫鬟含着眼泪回来,顶着一个深深的巴掌印,同姐弟俩说,皇上在淑贵妃那里。
声音很轻,生怕皇后听见受刺激。
叶澜清看了一眼昏迷的母后,勾起一个冰冷的笑。
“姐,我去吧。”
她点头。身边的少年就和一阵烟似的跑了。
叶澜澄去了很久。
期间明后醒来一次,昏昏沉沉地唤道:“皇上……”
像是一根刺,在叶澜清不轻不重的扎了一下。
“娘亲,父王一会儿就来了。”她轻声道。
明后费力地扭过头,目光落到女儿身后的什么地方,忽而轻笑一声,凄凉,心酸。
“娘亲……”
“皇上……”似是极其吃力地说出这两个字,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她慢慢闭上眼。
握着叶澜清的手也终于松开。
“娘!”
少年跌跌撞撞地跑入殿内,跪在姐姐身边,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叶澜清扭头,看着门口负手而立的威严皇帝,以及他身边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娇媚妃子,轻笑,声音空灵似屈死的鬼魂:“父王,皇后……薨了。”
观云历一八一年四月,明后薨,谥号“纯元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