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溯山听完,点头,觉得在理。
“我要活口不是为此。”唐璌这话不知是对韩溯山还是对那盗人所说,她踱步去到简良身边,复又转过身来,朝着地上道,“你如何得知偷错了剑?你的身后,是什么人在指点?”
那人松了下巴自然没法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唐璌,仿佛要把她千刀万剐了一样。
“注意你的眼神。”简良在边上冷声,“我还挺喜欢剜人眼睛。”
他说完,又态度立刻一变朝唐璌笑道,“璌璌,我都问过了,他嘴硬得很,非是不说。”
唐璌没理,目光却在那人脸上不断逗留,总觉得哪里违和。
猛地,她眼前一亮,伸手过去,在那人头上一阵摸。
“你这浆糊够结实的啊。”她从那人头上竟扯下一顶假发,忍不住感叹,“被门主罚了还能这样牢靠。”
假发之下,那人光着的头颅上,赫然亮着十二道戒疤。
韩夫人目色一瞬骇然。
她这是和一个和尚……了?
“既有比丘戒,你的依止师是何人?”唐璌垂目问道。
那人自然是答不了的。
“我问话,你回我是与不是,是便点头,不是就摇头。”唐璌并不打算和他周旋,“你知我如意馆,即便没有你,但凡想查的,总能查清。如果今日你省了我的时间,他日我遇你师父,便留他一条性命。”
那人面色显然动摇,他看向简良,权衡再三,终于点了点头。
“我问你。”唐璌直言,“你法号,是否叫闻机。”
地上那人显然是有些惊讶的,他头一次以一种探寻的目光望向唐璌,半晌,点了点头。
“除了往生剑,你们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要取?”
那人再次点头。
“金丝丹染可在其中?”
那人摇头。
“你这摇头是指金丝丹染不在其中?”
接着摇头。
“是指你不知情,不确定?”
点头。
“你们所有人,除了叫闻机之外,还有人有别的名字吗?”
点头,又摇头,随后再次点了点头。
“是不同分工,不同称谓?”
点头。
“你方才摇头,是因为你没见过其他人,所以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此?”
点头。
“你出家,可是自愿?”
那人闻言一愣,眼底深处藏着不可置信。
这一次,很久,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似乎有了动摇。
接着,他极轻极轻地,微微摇了摇头。
唐璌垂目,低声道,“少庄主还是把他带下去吧,别在佛堂惹韩夫人清静。”
“你,你们不杀他吗?”韩溯山见状急问。
“我们说好的吧?”唐璌回眸确认,“人既是我们替你抓的,就要交给我们处置。”
韩溯山愤恨皱眉,却认了约定,无奈挥袖让下人把这和尚带去了柴房。
“娘,”他过去韩夫人身边,轻声安抚,“您放心,孩儿一定会给父亲报仇,定要将那仇人碎尸万段。”
韩夫人身子极其克制地微颤了颤,反手握着韩溯山的臂膀,道,“母亲没事,娇娇,你不必勉强。”
唐璌同简良向韩夫人告了辞,便跟着下人们,一起往柴房去。
她昨夜没睡好,又熬了一天,眼下脑袋边疼边犯着困,走着走着,就往简良肩头靠去,向他借力。
“是这韩夫人给你什么酬劳,你这样包庇人家?”简良悄咪咪在她耳边问。
唐璌听着这话,直起身子,白了他一眼,“不解风情。还不是为你。”
简良一时没反应过来,拉着她衣袖,要她细说。
“你当年人在院外,若不是发现韩夫人在听墙角,你会先她一步现身?”唐璌有些无奈,声音却很温柔,“依你的性格,会替韩源涛背这个杀害满院女眷的锅?污蔑你杀人事小,但他韩源涛利用你欺瞒诸人事大,你会善罢甘休?”
唐璌说完又轻飘飘瞥了简良一眼,“这哑巴亏,还不是为了公子娇吃的。”
简良眯眼,开口就满口甜蜜,“我的好璌璌,你说你怎么如此了解我呢。”说完,他这话又在自己嘴里滚了两圈,品不过味来,“那你帮夫人隐瞒,不也是为了娇娇么。”
他明显有些吃味,和泄气。
“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是不是因为他琴弹得好,你惦记上了。”
唐璌的脾气刚要朝身边这个木鱼脑袋爆出来,一抬眼望见简良的眼中斑斓,又即刻定了定心神。
好险,差点被他带沟里。
“这怎么说呢。我这人不就贪图享乐这一点爱好么。”唐璌朝他莞尔,“喜欢上一个人,生活就有一份快乐,喜欢上三四个人,岂不是会有三四份快乐?这买卖可太划得来了。”
她说完神情松快地跟上前头的下人们,留着简良一人在游廊中面色如灰。
“璌璌!”他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朝她追去,“我小名就叫一个人!还有个诨号,叫三四个人!”
唐璌在柴房把闻机和尚身上的藏宝阁钥匙搜了出来,交给简良,让他将人下巴装起,再去跑个腿,把钥匙还给龚叔。
简良走后,柴房里仅仅剩下她和闻机两人。
“我见过另一个闻机。”她出乎意料地单刀直入,“眉清目秀,个子也高,说话很温和。”
“他是来取袈裟的。”
“嗯……可惜遇到了简良。”
“希望你没见过他,或者,你们不是朋友。”
“因为,”唐璌状似闲聊,却意有所指,“他嘴还挺硬的。”
那人眉头不自觉动了一下。
被唐璌尽收眼底。
“护国寺住持遇害,就与这袈裟有关吧?”
“原以为是为了给革四团泼脏水,没想到,连这都是障眼法?”
“我倒也不急在一时。”她慢悠悠,好言说道,“我这人吧,和邪教的魔头待久了,基本上也算是非不分,心里没有那种所谓的大义。”
“今晚委屈你在这儿先睡,顺便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能和我说的。想到了就让看守来找我。要是内容不错,兴许,我还能还你自由。”
听到最后两个字,那和尚眼前一亮。
“对,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放你走,而是让闻机,不需再作为闻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