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稳了,小心些啊。”韩夫人仰面朝他叮嘱,她面容憔悴,姿态却始终端雅。
韩溯山点头应声,让她莫要担心。
这些事情,若不是唐璌今日点破,恐怕母亲也是蒙在鼓里。
“那千面童子不知有双子剑,偷了剑去该是不会再来了。庄子的事日后自有时间处理,”她在龙虎台边接着韩溯山下来,“眼下你父亲的后事要紧。”
“孩儿知道,母亲莫忧,孩儿会安排妥当。”
韩溯山说着便扶了韩夫人,四人下楼出了藏宝阁。
“少庄主可还有什么需要小女帮忙的地方?”唐璌出了阁门,随在韩溯山身后,与简良并肩,配合着韩夫人的步调,慢行在游廊之上,边走边问。
“原本若鸿和唐馆主来,我是高兴的,理应盛情款待。”韩溯山听她这么一问,便停下脚步,郑重回道,“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少庄主客气了。”唐璌手中捏着烟枪,朝他和韩夫人福了福,“少庄主既要处理家事,我和门主这样的外人自然也不便久留。若是没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一会儿我同门主去给庄主上柱香,道个别,也就打算启程了。”
韩溯山闻言转头去看简良。
简良在旁边颔首表示确认。
“既然如此,”他收到简良的示意之后,才抱拳朝着唐璌作揖,“二位下次回程,务必来我庄中作客,届时一定好好招待。”
唐璌也回,“少庄主有礼。”
于是三人送着韩夫人回房之后,又去了灵堂朝老庄主的遗棺请了安,上了香,便就此告别。
青蝶和青莺早就收拾了行李,带着简枫在庄外的马车边等候多时,青蝶一见唐璌就恨不得扑过去粘着,碍于眼下时机不合,才只能将只小手从袖子底下伸出来,悄悄地挥着算作招呼。
唐璌老远就看见她垂在袖子底下,扑棱着的小玉手了,便朝她眉眼一弯。
“门主,馆主,我来帮你们啊。”这丫头得了唐璌一个眼色,立刻窜上去,赶着要替唐璌掀车帘,眼看着自己手已经碰上车帘了,平时早就横亘出来的长臂却始终不见。
青蝶转头,看见简良正坠在后头,同送行的韩溯山说着什么。
“他们道别呢。”唐璌随口说着,也不急着上车,先去青莺面前接了简枫。
“青莺姑娘要是身子不适,现在回去槭山,路还不远,来得及哦。”
青莺面对唐璌这轻描淡写,不痛不痒的一句,眼皮一跳,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我适得很,不劳馆主费心。”
唐璌笑着挑眉,丢下一句,“是么。”就一手牵着简枫,一手甩着烟杆,上了自己的马车。
刚坐下,车外头青蝶探进一颗脑袋来,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馆主,昨晚那茶怎么样?好喝吗?”
唐璌叹气扶额,“原来那是你泡的茶啊。”
让人头痛易惊的青蝶浓茶。
“对呀!您那茶壶里的茶都凉了,我给泡了新的!我看你们半夜还在醒着,肯定是需要提神,对不对!”
青蝶一副,我简直太了不起了的模样,让唐璌不由失笑,只得说,“是啦是啦,有劳我们小青蝶。下次泡花茶就行。”
花茶你尽管泡,能喝到头痛算我输,唐璌心里恨恨念道。
“对什么对,”这边青蝶还想和唐璌多说两句,就被人提溜着后领,一把拎了出去,只听车帐外简良有些烦躁的声音转来,“去去去,回你车上去。我们出发。”
唐璌还没来得及笑,就看见一个高个长腿的美男子跨了进来。
“真是一眼都不能漏看她。”简良上车坐去唐璌身边,还不忘嘴上嘀咕,“枫儿,你可不能学那丫头,女孩子太粘人,会被讨厌的。”
简枫似懂非懂,抬头看了一眼气鼓鼓的简良,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糖果,又低头趴在自己的小位子上,看起了唐璌带出来给她解闷的画册。
三辆马车缓缓启程,将阳光辉映下的破邪山庄落在背后。
山庄里,韩溯山送走一行人后就回到了灵堂为韩源涛戴孝,他跪在棺木前,口中默默诵经,时不时悲从中来,悄悄再哭上几场。
韩夫人也是没有胃口,在韩溯山的劝说下好歹喝了些粥,她怕见着韩源涛遗体情不能自已,便去了佛堂,在看不见遗体的地方为他焚香诵经。
这在蒲团之上,一跪就是三个时辰,直至夕阳西下,月色高挂,门外再次响起叩门声。
不疾不徐,轻轻的两声。
“不是说了我不吃吗。”韩夫人合着眼,拇指摩挲着挂在掌中的念珠串,停下诵念,颇有些不满道,“别再来了。”
“韩夫人,是我。”
门外此声一出,韩夫人惊觉睁眼,撑坐起身,揉了揉膝盖,等关节适应之后,去开了房门。
门外,唐璌一身黑锦暗纹的华裳,正浅笑望着自己。
“你怎么回来了?”韩夫人有些意外,但还是退了半个身位,让她入内,并随手关上了堂门。
“走到半路发现忘了些东西,就回来了。”唐璌余光扫过落了栅的屋门,随意落座,信口回道。
“唐姑娘是忘了什么物件?我让下人给你去寻。”韩夫人似乎松了口气,坐去唐璌身边的位置,又敲了敲跪麻了的膝盖。
“有劳夫人费心了。倒不是什么物件。”唐璌视线不动声色在屋内转了一圈,才回,“是忘记还有一个故事,要讲给夫人听。”
韩夫人偏头,“哦?”了一声。
“是这样,”唐璌旋起烟杆,似模似样当真娓娓道来,“说从前有位官宦人家的小姐,爱上了一个武艺不精却样貌潇洒身姿挺拔的武夫。于是小姐便不顾家人反对,甚至与祖上脱离了关系,下嫁到了这武夫家里。”
“这武夫虽武学不精,家世也算不上显赫,但却很受人尊敬,坊间常常为其高风亮节所称道。”
“这位小姐在夫家生活也很自在,过门后第一年便生下一名男婴,只是可惜害喜时没有调养得当,导致孩子早产,出生之后便身子体弱,更是没了习武的根子。”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这位小姐在夫家的地位,这么多年,他的夫君一心一意,从无三妻四妾之事,更无通房丫鬟之流在身边靠近。”
韩夫人眼睛一眯。
唐璌似是没有留意韩夫人表情,自顾自接着说道。
“可此般和睦,却只是外人眼中,看来如此的假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