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我还没有接手如意馆呢。”唐璌从他的褐瞳中清醒过来,撇去脑中那些片段式的记忆,笑答,“你还是先替我把茶续上,再跑一趟,告诉少庄主和韩夫人,明日一早,我在藏宝阁静候二位。”
简良听着露出坏笑,“太好了,终于轮到我出手了。”
唐璌本想说今晚藏宝阁门口那些是假的么。又想想,觉得对简良来说确实连热身都算不上,也就没有再往下说。
“你晚上是问了什么出来,如此笃定。”
“倒是问了些趣事。”
“说给我听听啊,听完我再去。”简良闻言赶紧凑着耳朵贴上来,生怕唐璌反悔。
唐璌心内一阵好笑,觉得可能多吃一年米饭真的不会让人就因此能够多成熟一些,但也没拒绝,便提袖掩唇在他耳边道,“韩溯山虽说藏宝阁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能进。可管家龚叔有庄内大大小小所有的备用钥匙。”
“包括藏宝阁。”
“好不好玩?”
“此事只有他们四人才知,庄内其余的人都不知情。”
“方才龚叔告诉我说,因着千面童子的拜帖,他早上还将钥匙检查过,晚上出了事,他再去看,就不见了。”
简良听完“哦?”了一声,有些油腔滑调,一看就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是要把藏宝阁交给我吧?”他压着嗓子朝她确认。
唐璌眨眼颔首。
简良一阵筋骨松动,“我这就去续茶!传话!”一溜烟地就飞出了山亭。
次日天光,身穿孝服,衣着素缟的韩溯山带着韩夫人一起,去到了藏宝阁。
唐璌昨夜想着不合时宜,便忍下了试琴的冲动,将雁鱼琴替韩溯山收起来后,喝了简良不知从哪儿泡的浓茶,头疼了一晚没有睡好,现在还昏昏沉沉。
简良倒是精神不错,只是似乎面有悻色,和唐璌在大门口抱怨着什么。
“我们何时分开睡过?!青莺那丫头太不懂事,孩子,孩子可以在边上多添张小床的嘛!”简良昨夜等着唐璌要睡了,才发现原来他那两个丫鬟问管家要了两间房,唐璌和简枫一间,简良单独一间。
气得简良半夜三更把俩丫头从通铺里抓出去问话。
“还是我的人吗这?岂有此理。”
唐璌原本就头疼,听着简良在那儿说话,忍不住摁了摁太阳穴。
他说话声音不大,只是凑巧唐璌一碗没睡好。
“青蝶那丫头还求着要来伺候你。”简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浮华门的人,过来跑去睡人家下人的通铺。这是要长谁的脸面。”
“好了好了。”唐璌知道他这话说得多半不是给自己听,便笑倚着他,眼波一扫,道,“少庄主他们来了。”
简良挺了挺胸膛,好让她靠得更舒适些,双臂半环,虚拢着她。
韩溯山携着韩夫人来到藏宝阁门口的时候,正撞见这简魔头与唐馆主相依相偎。他脑袋里见此情景总觉得有何处违和,但因为心思仍处在仇痛之中,倒没多想,过去和两人打了招呼,四人便入了阁内。
“韩夫人,”四人依次上着楼梯,唐璌边走边问,“您可知龙虎台上有些什么机关?”
韩夫人走在前头,身后是韩溯山,再之后才是唐璌,但她不管人看不看得到,依旧颔首示意,道,“里边设有暗器,均是淬了毒的利箭,一旦龙虎台上的物件被挪动,哪怕不拿走,只碰指甲盖大的地方,机关都会被触发。所以我每次在上面放了东西之后,就不会再碰了。”
她这话听得唐璌应是表示了解,而韩溯山却奇怪起来,“龙虎台里有机关,我怎么不知道?”
唐璌自然是清楚韩溯山对此不知情的,毕竟他不是那种马虎到会忘记交代此事直接让简良去取剑匣的人。
所以她只是向韩夫人确认。
“除了暗器机关,没有别的了吗?”
韩夫人摇头,“没有了。”
几人很快到了六层的龙虎台前。
这龙虎台左右各浮雕着一只龙虎,若是留心凑近细看,确实能见到被藏在浮雕凹纹阴影处的机关小孔。
“唐馆主请我们来,是发现什么线索了吗?”韩夫人瞧着这龙虎台,和平时无异,有些疑惑。
唐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朝简良使了眼色。
简良旋身一跃而上,立在了台面之上。
“小心!”韩夫人惊呼,作势要往架子后躲。
“夫人莫怕,这机关里的暗器已经被我们拆了。”唐璌解释道。
韩夫人将信将疑回头去看,只见简良在这棋盘大小的台子上,原地踱了几步。
果然没有任何动静。
“这龙虎台浮雕的手艺虽然不错,”唐璌说着走近台子,俯身伸手,捏住这浮雕上的龙头,轻轻一扭,“但这龙头的方向却朝错了。”
调整完她又退了两步,满意地重新看了看。
哪有浮雕可以随手转动的。
所有人都看得出,唐璌刚才是动了某种连韩夫人都不知道的机关。
果然,一息的静谧之后,台柱内忽然传出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严丝合缝地重新安装、启动了一般。下一刻,在韩溯山惊异的申请中,龙虎台的台面慢慢旋出,徐徐上升。
他转头去看自己母亲,只见她同自己一样吃惊。
“从前吧,有一块土地上民族众多,族与族之间,地域与地域之间,连年战火纷争不断,历经数载终于有一人携一族,战胜其余各族,取得降旗,统一了土地,建立国家。而从小在这位开国公身边长大,亲眼见证战争灾祸,生灵涂炭的小世子,在继位之后,为了稳定国家,团聚民心,便大肆修订、完善法制。”
唐璌抬头望着上升的龙虎台和蹲着身子向自己挥手招呼的简良,竟开口娓娓讲起了故事。
“由律法来判是非、断善恶,自然是再公平不过的事。可当兴建衙门,招揽捕快,律法普行,成为判罪依据的时候,这位本意良善的国主才意识到一件事。”
“王权究竟该是在律法之上,还是之下?”
她说这话的时候,韩夫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韩溯山却有些动容,似乎是真的听了进去,原本望着龙虎台的视线转而投向唐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