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点点头,眼看三两口一碗见底,他想起身再添一碗,可余光探了探小雀,还是果断放下碗筷,直言自己吃饱了。
唐璌一个眼色,金蟾会意,悄悄伸出一指抵在貔貅后背,阻了他要起身离席的动作。
“你这貔貅叔叔长相凶了点,但也是好人。”唐璌朝小雀道。
小雀本来在旁乖乖吃饭,她吃饭时候嚼地很慢,像是习惯了,竟一点声响也没有。此刻唐璌和她说话,她便放下碗筷,抬头看了看唐璌复又去瞧了瞧貔貅,点了点头,默默地说了声,“我知道。”接着下了座椅,夹了口离自己最近的菜,绕过季行之走去貔貅身边。
貔貅本能地身子一僵,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以及不好意思。
她小小的个子,踮起脚尖,将夹着的菜放去貔貅的空碗里,又低着头小声道歉,“吓到你了,对不起。”
“哎哟!!”貔貅听着简直心碎,反应过来时赶紧缩回下意识伸出想去拥抱她的臂膀,整个人蹲下来与她平视,“你没错!小雀。你一点错没有。你相信叔叔。错的都是那些乌龟王八蛋!对!龟儿子!王八蛋!”
要不是孩子在,他能将人祖辈十八代上下问候一遍。
“……龟儿子?”小雀不明所以学着重复,“……王……八蛋?”
这也是骂人的话吗?和小杂种,小贱人,还有小破鞋一样?
“这些人你都大可放心。”唐璌说着,又招小雀回去她身边坐下,貔貅这才敢喘气,重新回到座位上后,吃了口碗里的小菜压压惊。
唐璌这么说着,也给小雀夹了一块酱鸭肉,眼色扫过面前那三人,笑意盈盈,“你要有事,他们一个隔代亲,一个女儿奴,一个妹妹宝,个个都会冲在前头。”
那三人连忙点头,等点完这头,才发现馆主这话有些揶揄。
隔代亲的那位咳嗽两声,默默地将自己的参茶往碗后藏了藏。
女儿奴的那个开始拼命盛饭夹菜,权当没有听见。
只有妹妹宝的季行之像个冤大头一样,点着头朝小雀开心介绍,“我一想要个妹妹,可我爹偏偏生了我之后就不肯再要孩儿。小雀啊,你要是我妹妹真不亏的,我们季府也有好多宝贝,你以后可以跟着我和大哥一起玩,有福同享,吃香喝辣!”
小雀听得懵懵懂懂,但知道对方一定是好意,便乖乖点头。
季行之借着自己调节气氛的能力,在如意馆一直混到将近日落。要不是季府的护院登门将他往回绑,他怕是真能凭本事再住一夜。
貔貅一下午都在院里忙活,打一块新门给正室按上。
唐璌则带着小雀在屋里。一人看书,一人看画。
小雀不识字,只能看些画轴,但唐璌的收藏大多艰涩,她书看一半见到孩子已经无聊地伏案而眠,便回卧房翻了一只布偶娃娃出来,摆去小雀熟睡的脸旁。
小雀醒时,见到一个算不得新却制作精美带着香气的小娃娃,眼中当即闪过一丝欣喜。她不敢碰,先是去看了看倚在贵妃榻上看书的唐璌,见她没什么反应,才低头,细细打量起这个娃娃。
唐璌分了一些余光出来,见孩子睡醒,便道,“送给你的。你喜欢就拿去玩。”说完也不作别的声响,自顾自接着看书。
小雀将面前的娃娃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伸手去碰。
屋内时不时响起唐璌翻书页的声响,这声音单调而普通,却让人莫名有种安定的感觉。
外头貔貅正好磨完木板,正扛着新做的木门过来准备安装。
金蟾照旧在柜面呆着,一手打着算盘,一手握笔做账。
季行之走后,时间过得格外安宁。
晚上几人并非一同吃饭,金蟾将饭菜送去正室后就回了前头柜台,貔貅装完了门一直在院里练拳。
唐璌下了贵妃榻,和小雀一起吃的饭。
饭后,她说要去院里乘凉,便让小雀带上娃娃一起。
前院的藤椅上铺了绒毯,好让唐璌坐得软和。她边上还摆了一张小椅子,是金蟾专门给小雀准备的。
同时备上的,除了茶点外,他还特意将那一尊牧童像给拿了出来。
给小雀的,是一杯蜜糖水。
夜风习习,倒并不太冷,春夜的院子里散着各种花草的香气,舒适而惬意。
小雀闷声不响,坐在唐璌身边乖乖喝她的糖水。
金蟾怕孩子倒牙,冲得并没有很甜,但他选用的百花蜜闻起来却甘香四溢。
“你的遭遇,我清楚。”唐璌侧目看着喝着糖水的小雀忽然悠悠开口,“你想杀了他们好摆脱现状,我也明白。”
她这般一说,孩子捧着杯子的手,突然一顿,停在了半空。
“可我不明白,既然下定决心,又怎会后悔?”她言语轻巧,听不出半句责备,只道是真心疑惑。
“你招的鬼帮你杀了人,你又想我驱除?这可有些过河拆桥啊。”
唐璌说完,从小雀手中取下茶杯放去茶案上,又伸出一根手指,勾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转。
奥小雀一脸惊惧,但双目失焦。
“因为大家都喊你鬼娃,所以你便信了?”唐璌低眉浅笑,似是在聊什么有趣的家常一般,又问,“你以为自己真能通灵,所以才尝试向手里的鬼像许了愿?”
小雀肩头一阵瑟缩。
“别怕。”唐璌依旧让她看向自己,以及自己身侧摆着的牧童像。
“嗯……未到满月,似乎不够光。”她抬头瞅了瞅天上新月,从袖中取出火折子点着,一小撮熠熠火苗在她眼前微微晃动,唐璌将火折子举近牧童像,道,“我让你看一看,这杀人的,是什么鬼。”
在小雀惊异的目光下,近火的牧童像泛出莹莹绿光,一阵夜风扫过,在一息的万籁俱寂之后,只听风中有什么东西嗖嗖作响,冲着唐璌而来。
“姐姐小心!!”
小雀几乎是尖声叫出来的,不顾一切将小小的身躯挡在唐璌面前。
那嗖嗖的声音果然戛然而止。
“我是你家少主舍命要救之人,怎么,还舍不得现身么?”唐璌将小雀抱去膝上,不疾不徐朝着眼前游廊尽头的暗处开口。
黑暗之中,果真走出一人。他身穿夜行衣,戴着面罩,浑身上下唯一能看得真切的,是环在手臂上泛着银光的钢丝绳索。
那人大步来到唐璌面前,朝着她膝上的小雀单膝跪地请命,“少主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