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说驱鬼嘛。”老头子话说一半，向唐璌身边凑了凑，只觉得她身上香气怡人，略略晃神之后，压低了嗓子讲，“她本身就是个鬼娃。平日里就不像别家孩子那样活泼水灵。我可没瞎说啊，村里人都看见的，那孩子总是抱着一个黑不溜秋的石像，月圆的时候，石像里就会有绿鬼跑出来，上这孩子的身。总之邪乎得很。”
“不像别家孩子那样活泼？”瘦老头没请，唐璌也没想再往露台里走，边听他说着话，腰际的烟杆子不知何时已经旋在手中，似是意有所指道，“是她不活泼，还是你们奥家村人生性冷漠？”
此言一出，瘦老头一惊，不由自主地变了眼色，想要躲开唐璌探究的视线。
唐璌既看出了老头的心虚，便没有因此多加纠缠，接着问，“劳烦你再和我说说，所谓绿鬼上身，是什么情形？”
“哦，我就见过两回，其他人也见过的，这娃娃披头散发从咱们村后的湖里出来，身后带着绿幽幽的鬼魄，是个水鬼来的！”
“既是水鬼，怎么不请道士来驱鬼？”
“哎，毕竟是个小娃娃，何况他奥福家里都不出面，咱们多犯不着呀。我看她虽然吓人了些，但也没干什么坏事，就睁一眼，闭一眼。”
“睁一眼，闭一眼？”唐璌极其少有地显露出不耐烦来，“我看你们村的习惯不会就是睁一眼，闭一眼吧。”
她说完既不道谢，也不道别，揣起烟杆子就往外走，金蟾疾步跟在后头。
“诶！诶！”那瘦老头也跟着跑出来，“这就走了？”边说手上三指搓捻，笑着暗示。
唐璌冷着脸往外，后头金蟾笑眯眯地回过身来，对着那老头谦和地道，“瞧我们，险些忘了。”说完抡起拳头，对着老头的左眼就是一拳。
那老头呼痛，捂着眼睛倒坐在地，嘴里骂骂咧咧。
“哎呀，老骨头咯。”金蟾瞧也不瞧地上的人，旋即又跟上唐璌步伐，朝她自嘲道，“力道把握不好。”
那先前应门的高个妇人听着声响跑来查看，一见地上的老爷就开始大呼小叫。
这如意馆的一主一仆，在他们夫妻俩不绝于耳的谩骂声中，扬长而去。
“馆主，”两人去到马车那儿，金蟾一边解着绳套，一边问，“这打一拳就算了？老夫可还老当益壮得很呐。”
“算什么？”唐璌不急着进车厢，坐在车辕上和金蟾说话，“这一户人家，不算她，也是一家五口，可才四间房。明明是个小姑娘，家里却连一件女童的衣裳都没有。”
她平直叙述自己所见所闻，目光越过奥家村的牌匾，往村里更深处去，“几乎人人知情，却没有一张援手。如今有人下手了，倒是反过头来想着包庇。”她掂着烟杆子，背靠挂着车帘的门框，“等府衙的人走干净了，接着算。”
金蟾听出来唐璌是要使坏了，呵呵笑了两声，放下心来，又与她讨论，“那多出来的尸块分明是同一人所为。这又是为何。馆主可知死的是谁？”
“藏木于林罢了。”唐璌见着金蟾解完绳套，便往车厢里坐，给他让出赶车的位置，隔着车帘与他道，“江湖上的生生死死，都不是秘密。”
金蟾闻言，心下微沉。
“馆主啊，咱们赚钱就行，您拿捏好，可别惹上安危啊。”
“我心里有数。”唐璌温和的嗓音隔着车帘飘出来，“快回吧，家里就貔貅一人，恐怕她会为难。”
金蟾应是，马车便走了起来。
如意馆里，貔貅给奥小雀送了早饭后就一直在她门前抱臂坐守。
这个每日天不亮就在前院练武打拳的汉子，今天没有离开过她房门一步。生怕孩子有事，他应声不及，让人害怕担忧了。
时间过了晌午，貔貅看了看日头，心觉孩子该饿了要吃午饭，可又觉得是不是要等馆主回来一起。这么寡言懵懂的孩子，一个人闷在屋里，也不是办法。
一起吃饭才热闹啊。
说不定她会喜欢。
貔貅这般想着，就朝屋里解释，“小，小雀啊，你饿不饿呀？再等等，一会儿馆主回来了，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你看啊，人多热闹，金老厨艺不赖，可以让他给你多烧几个喜欢的菜……”
貔貅还在低声细语地顾自说着，料想旁人见着这幅画面，定是看死了他是个女儿奴，屋门却忽然从里打开了。
貔貅一惊，立马回头，就见奥小雀穿着昨夜唐璌给的小裙装，愣愣地望他。
他坐在门口，孩子稍稍仰头就能和他对上视线。
“叔叔，”奥小雀无甚情绪，干瘪地问道，“你也要玩游戏吗。”
“嗯？什么游戏？好啊。”貔貅意外这孩子竟会主动找他玩耍，脸上立刻笑出了褶子，像是收到大礼一般。他微微俯身，想让自己视线尽量与她相平，心里有种美滋滋的感觉，像是被人优待一般。
馆主给的小裙子虽然漂亮，但还是我这种寸步不离守着的人，能给人安全和信赖啊。
貔貅面对一个孩子，竟有些沾沾自喜。
“小雀，怎么玩呀？你教教叔叔。”他将抱着的刀往地上一放，以免孩子害怕。
“……抱小熊。”奥小雀轻声说，嘴中喃喃，目色暗淡，对着在她面前格外高大的貔貅抿了抿嘴，伸手抽松了自己衣带，一双因劳作而变得粗糙的小手开始自己脱衣，“叔叔他们，都是这样玩的。”
貔貅怔楞在场，如遭雷击。
“我们不玩这种游戏！”他回过神来，将房门猛地关上，隔着门喊，“你在屋内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着提刀，面色已如阎罗般直冲馆外。
正巧被刚下车的唐璌撞见。
“诶，貔貅，你干嘛去。”她直觉不好。
“我去宰了这群狗粮养的！”
“都分尸了还宰——”唐璌旋即意识到什么，冲金蟾使了个眼色，便提着百鸟裙奔进院里。
貔貅目色通红，杀气冲天，却被金蟾一臂拦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