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立刻痛心疾首。
“你别理我哥,他就是个二愣子,过两天又要进矿山了,你要不给,他拿你没辙。”
“我这可不是心疼到手的宝贝没了啊,是心疼我璌璌姐啊。”
“莫说是我哥了,就是我爹也不行。”
“你这宝贝一还,我都觉得身为季家的人,没脸和你同桌吃饭了。”
季行之几句话里,表情数次变换,忧怒哀愁,各占一半。他还有话说,却见貔貅蹭地离座立起。
“你再多话,貔貅可要亮刀了啊。”唐璌轻轻一笑,朝季行之碗里夹了一块淆肉。
貔貅摇头,瞥了房门,手中提刀,轻声道,“有人。有血。”
季行之闻言立刻放下碗筷挡在唐璌身前,双眼警惕地盯着合上的房门。
“来了!”貔貅二话不说,挥刀将门应声劈开,旋即面露尴尬。
门后呆呆立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怀里抱着一个漆黑的牧童像,满身带血,显然是受了不小惊吓。
貔貅赶紧把刀丢了,蹲下尽量让自己视线与小女孩持平,慌张地安慰,“你别怕啊,我们不是坏人。”
小女孩面上挂着血珠,怔怔地望着貔貅,许久,见他并未动作,才敢移开视线,又去瞧他身后三人。
金蟾对她和善一笑,季行之朝她挥手招呼,唐璌则偏着脑袋,手旋烟杆,垂目打量她手中那一座牧童像。
“是、漂亮姐姐。”小女孩唇角嚅动,盯着唐璌反复看了看,咬牙越过对她来说像墙一般宽厚的貔貅,蹬蹬蹬跑去唐璌身边。伸手就把牧童像递给她。
“小客人,何事登门?”唐璌对她递来的牧童像和女孩身上的血污视而不见。
那女孩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声响,她看了看唐璌,又瞧了瞧了边上的季行之,伸出一只小手,拉着季行之就往外跑。
“诶?诶??”季行之被带着跟着往外,“我不认识你啊,小姑娘你怎么了啊?”
直到两人都跑过半座前院,唐璌才朝着向她报以询问视线的貔貅点了点头。
貔貅心领神会,提上他的大刀立刻紧跟上去。
那女孩一路拉着季行之,去到山脚下的一座村庄,在泥土地里七弯八绕,穿过了各家的田地,来到一户门院前。
前院没锁,门户大开,季行之还未入内就嗅到了里边浓重的血腥气。
“你们在这等着。”貔貅拨开两人,径自跨刀入内。
季行之牵着女孩,站在院门外等候。
这是一座老旧的茅屋。
茅屋前的院子是没有修缮过的泥土地。
中央摆着一个变了色的矮树墩,边上是三张板凳。
貔貅入院后直接往茅屋而去,他将屋门推开到足以容他一人侧身而过,一进屋就立刻从里面关上了屋门。
季行之在他关门的间隙之中,隐约瞧见屋内地上散落的手臂和人头。
他将女孩往自己的方向掰了掰,正好使她的视线从茅屋处移开,继而蹲下轻柔地和她说话,“有那个叔叔在,你别害怕。很安全的。”
貔貅去而复返,关上门返回两人身边。
季行之朝他丢了个探问的眼神。
貔貅努了努头,示意他自己去看。
季行之壮了壮胆,又摸了摸女孩脑袋,“你和大块头叔叔等一等哥哥哦,哥哥马上回来。”便提着口气,往茅屋走去——
金蟾在店里柜台那儿打着算盘,就听见外头急匆匆的脚步声。一抬头,就见貔貅后头背着面色惨白的季行之,怀里抱着先前那女孩,大步流星地赶了回来。
“喲,这是怎么了?”
金蟾放下算盘,眯眼上去查看。
貔貅背上的季行之看起来奄奄一息,却还是撑起身,虚弱回了句,“水土不服。”便昏头倒了过去。
唐璌饭后在正室随手抄了本古籍阅读。正室的房门被貔貅方才劈坏,这会儿听见些动静也是一抬眼就见到貔貅身负两人,后头跟着端着水盆的金蟾。
她将书放好,脱了罩衣,同几人一道去了季行之昨晚睡得卧房。
“他这是怎么了?”
“……水土不服。”貔貅犹豫一下,决口回答。
就见早就吐得神志不清的季行之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曲起双指在床沿朝貔貅扣了扣。
“哦~”唐璌含笑,并未拆穿。
金蟾留下照顾季行之,唐璌则带着小女孩回了自己卧房,替她洗澡更衣,再带回了正室,让她坐在自己右侧的客座上。
貔貅特意去换了件干净衣服,正要去正室向唐璌汇报,却见那女孩也在,便一时没有做声。
“她都亲眼见了。这些事,总要面对。”唐璌知他心思,便先开口,示意貔貅不要避讳。
貔貅没敢去看那孩子,深吸口气,向她确认道,“是槭山底下的奥家村,一户村民一家五口,一男一女另加两个少年一个小童,均在家中遇害,死状可怖,似是仇杀。估计这孩子,是唯一一个在场的活口。”
唐璌颔首,手中烟杆在茶几上轻扣两声,复尔朝那女孩说道,“小妹妹,你来找我,且认出了我。若是需要帮助,你也得先开口才行。”
女孩洗漱过后变得清秀许多,听着唐璌说完,她低头良久,再次将一直抱在怀里不离身的牧童像递向她。
“驱鬼。”她垂目低声,“漂亮姐姐,帮我,驱鬼。”
唐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们村里是这么说的?”她俯身接过牧童像,将它暂且放在茶几上,又问,“说山上如意馆里有个漂亮姐姐,是个神棍,能给人驱鬼?”
“……不是村里,”那女孩再次开口,“是婶婶,婶婶说的。”
“婶婶?”唐璌看向貔貅。
“一路上村里没人出来。”貔貅摇头否认。
唐璌即刻清楚了貔貅的言下之意。
槭山上的如意馆,馆主是个美人,自有神通,能够给人驱鬼。这种说法既然不是村里的谣传,那这女孩嘴里的婶婶应该就是家中亲戚。
家里出了命案,若是成人至少会去报官,最次也不会让一个女童独自上山寻一条从来没有走过的路,去找一家从来没有去过的店铺。
她这口里的婶婶,多半是死在了茅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