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瑞年的任命一下来,张宇光也觉得难以接受,并且立刻就去找张启华副司令员谈了他对此事的看法,甚至还为此事又专程跑去找政治部副主任李有泉交换过意见。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我的同志哥!”李有泉一脸严肃地对张宇光说,“你所说的这些我全都明白,可是,对于一个像于瑞年那样出身和经历的人,改造任务是艰巨而漫长的,现在这样就是对他的一种考验。一个坚定的爱国主义者,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战士,应该是不计个人得失,服从组织安排,全心全意地为抗战,为党贡献自己的全部的人。如果他于瑞年因为一时职务上不能满足个人愿望而动摇或者是抵触,那就说明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爱国主义者,更不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
听着李有泉一番义正词严的话,张宇光哑口无言了。
“淑娟,我会尽量开导他的,有时间,你也多来劝劝他,别让他心里有什么疙瘩,我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上级会对他有一个客观的评价的。”
明明知道自己所说的一切很苍白,但张宇光却也只能这样去安慰淑娟,也是变相地在安慰自己的老搭档。
尽管对于自己的境遇多少有些惆怅,但瑞年还是让自己尽快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岗位和工作中去了。不久,第六团便接受了纵队的命令,离开大峰山区,向西开赴冠县一带开辟新的抗日根据地。部队临行之时,考虑到瑞年和淑娟的关系,张启华副司令员特地将淑娟由纵队司令部派往第六团担任宣传干事,也算是让瑞年和淑娟这对有情人再度团聚,这让瑞年和淑娟十分感激。
部队抵达冠县后,先后几次粉碎了日军的扫荡,新的根据地逐步建立起来,形势也相对稳定下来,瑞年和淑娟觉得两个人也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自从和淑娟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在瑞年心目中,淑娟其实早已是他的妻子了,私下里他总是叫她“福晋”,把她看作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当然也更对她那一片柔情蜜意和永远令他陶醉和向往的诱人身体充满着无限的渴望,只是碍于俩人的身份,偶尔才能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亲热上一回,因此,俩人决定要正式结婚了。没想到,正当两个热情似火地年轻人决定要从此长相厮守之时,却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八路军中有了关于普通官兵结婚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这条规定的标准是结婚的双方,必须有一方年满二十五岁,具有八年以上军龄,同时还必须是正团职以上的干部,这也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所谓“二五八团”的标准。
“这不纯粹是难为人吗?”
当瑞年和淑娟写的结婚报告由张宇光转交给了负责结婚审批的纵队政治部副主任李有泉后,得到的答复让瑞年和淑娟大为不满。
的确,从年龄上来说,瑞年虽然还未满二十五周岁,可也差不了几个月了,勉强还能将就过去。可是说到军龄和职务,那可就是实打实的硬伤了。就算从天津投军开始,满打满算,他的军龄也不过两年的时间。何况按照李有泉的话说,在国军部队的军龄根本不能计算在内。如果真是那样,从回到“筑先纵队”到现在,才不过半年的时间。这样算来,他至少要等到三十二三岁才能结婚,那时候,淑娟也早已过了三十了;至于团职干部这一条,瑞年又怎么知道自己究竟何时才能得到提升呢?倘若他这个营长干上个十年八年的,那不是连儿子都给耽误了吗?
“这叫哪门子的规定啊?不是存心让我打一辈子光棍吗?”
面对牢骚满腹的瑞年,张宇光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说实在的,这个所谓的“二五八团”的规定,张宇光之前也没听说过,纵队的批示下来之后,他还特地问过李有泉,得到的答复是这是上级的精神,虽然没有什么具体成文的文件,但很多部队已经开始执行了。
“那也得具体事情具体分析,有些红军出身的干部,十几岁就参了军,到二十五岁的时候,别说八年,十年军龄的也不在少数,团职干部也很多,可是于瑞年不同,他光在日本留学就五年多,回来后又是先参加的国军部队,当然没法和那些老红军出身的干部们相比了,至于这团职干部一条,也是有客观原因的,要是按照他在第六游击区的资历,现在怎么也该是和我平级了,所以,我觉得……”
张宇光的话令李有泉十分反感。
“你觉得,你觉得!张宇光同志,别忘了你是个党员,是党的干部,不要凡事总是那么小资情调,感情用事!不够结婚的条件可以等一等嘛,是革命工作重要,还是个人感情重要?”
遭了李有泉的一顿抢白,张宇光没敢把李有泉的原话学给瑞年听,只是告诉他关于结婚,八路军有明文规定,他和淑娟的婚事只能先缓一缓了。
瑞年和淑娟的婚事暂时被搁置下来了,可郑宝仲和大翠的婚事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1940年的春节刚过,大翠就哭哭啼啼地挺着个微微隆起的肚子来到了第六团的驻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满是伤痕,一见到郑宝仲就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泣不成声了,把个郑宝仲惊得不知所措,一个劲地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的大翠把自己的遭际原原本本地向郑宝仲讲述了一遍,听得他悲愤不已。
自打第六团进驻冠县以后,最高兴的恐怕就是郑宝仲了,他终于离他日思夜想的女人近了,终于可以时不时地跑去和大翠温存相伴,共享鱼水之欢了。每每当他用那条仅剩的胳膊支撑着身子,俯视着身下那满脸春意荡漾的女人,郑宝仲便觉得尽管老天对他算不上公平,年纪轻轻地就夺走了他的一条手臂,但也毕竟算得上苍天有眼,给他送来一个如此贤惠,如此温柔的女人,慰藉他受伤的身体和孤寂的心。
原本大翠和郑宝仲也商量过他们的未来,等大翠为亡夫守孝三年期满之后,他们就成亲,只可惜,一个“二五八团”的规定不仅束缚了瑞年和淑娟,也同样束缚了郑宝仲和大翠。瑞年在纵队碰了钉子后,郑宝仲也不敢再去造次,只能安抚大翠说自己会尽力想办法,争取早日和她成亲。几个月前,郑宝仲借了执行任务的机会,又跑到大翠家盘桓了两日。小别胜新婚,俩人颠鸾倒凤地足足折腾了两宿,郑宝仲才恋恋不舍地返回部队。想不到那两夜的温存,让大翠珠胎暗结,有了身孕。大翠是做过母亲的人,当然知道,头一个月月经没来的时候就已经慌了,赶紧暗地里跑到冠县城里找了大夫,花了三块大洋,死说活说地才讨了一个验方,抓了几副药,回家认认真真地煎了,吃了,可惜几副药吃下去,肚子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大翠愈发地吓坏了,又忙不迭地换了个“名医”,一连气地喝了七天的药,还是于事无补,最后所有的大夫和所有的药都没了辙,大翠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终于被族人们勘破了这个秘密,于是,族长带人把“伤风败俗”的大翠绑到了祠堂上,一顿皮鞭乱棍,打得大翠死去活来,然后收了家产,把她赶出了家门,要不是碍于郑宝仲的身份,怕是早就丢了小命了。
听了大翠如此这般的一番哭诉,又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浑身满脸的伤痕,郑宝仲心如刀绞,气火上撞,二话不说,带上两个战士,招呼也不打一个,跨上马去,一口气奔了几十里地,不由分说地闯到族长家里,把个年近七十的老爷子吊在房梁上,一口气抽了几十鞭子,临走的时候还撂下话,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欺负大翠,他的枪子就不认人了。
一时激愤的郑宝仲却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下了滔天大祸,当他余怒未消地回到第六团驻地,刚刚抱起自己心爱的女人,告诉她大仇已报的时候,神情严厉的团部警卫排排长已经带着几个持枪荷弹的战士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下了他的枪,五花大绑地把郑宝仲押到了张宇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