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虎和宋老四都愣住了。宋老四说：“是老三？”
宋老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是这个畜生卖了宋家寨！”他突然硬生生地朝宋老三冲去。宋老三举枪射击，宋老四大喊一声，冲上前去，用胸膛挡住了飞来的子弹。
宋老虎抱住鲜血迸裂的宋老四，肝胆欲裂，悲声痛哭：“老四！”宋老四睁着眼，用尽力气喊道：“大哥，快走！”
“都是不怕死的，不识时务的东西！”宋老三骂道，举枪继续射击。
突然，宋老三身后传来几声枪响，只见几个蒙面人正举枪向他射击，他连忙滚地，抱头鼠窜。几名伪军没抵抗几下，就被全部击毙。
宋老虎抱着宋老四，说：“哪路英雄相救，留个名姓，宋老虎日后相报！”
蒙面人一把拽掉蒙面布，说：“在下霍啸林。”宋老虎愣住了。躲在暗处的宋老三眯着眼，使劲地瞪着，很是惊讶，霍啸林？
宋老虎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霍啸林，我不用你救我！”
霍啸林说：“晚了，已经救了。”
宋老四挣扎着说：“霍啸林，快送我大哥回宋家寨，快！”
冯大眼珠子说：“霍老板，宋家寨的英雄跟小鬼子打了好几仗，打死了好几十个鬼子，咱们兴隆的老百姓，都竖大拇哥！”
霍啸林抱拳说：“这位兄弟放心，我一定将你大哥送回宋家寨！猎户，将这位英雄送回宋家寨！”
猎户骑着马，朝宋老虎伸出手来。宋老虎说：“我不用你帮我，我要背着我兄弟一起走！”
霍啸林怒了，吼道：“宋老虎，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帮的不是你，我帮的是杀小鬼子的中国英雄！你走不走？”
宋老虎执拗地说：“不走！兄弟替我挡了枪子儿，我怎么能扔下他！”
霍啸林忍着怒气，说：“你这样只会害死他，我向你保证，但凡有一点希望，我一定救活他！”
宋老虎说：“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你他奶奶子，是老子刚才救了你的命，再不走，我现在就崩了你兄弟。”霍啸林怒不可遏。
“你？好！我走！大恩不言谢。”宋老虎抱拳，起身。
小六和冯大眼珠子架住了宋老虎，将他托上了马。猎户扬鞭，马疾驰而去。
宋老四说：“谢谢你救了我大哥！”
霍啸林说：“不用谢，上次要不是你报信，霍家上上下下好几十口就没命了。”
“我是为了华夫人，她曾经救过我的命，在心里边，我一直拿她当我的干娘！”
宋老四喘息着，“兄弟……快给我一枪，我不想死在鬼子手里。”
“那咱们是兄弟了，我认了华夫人当干娘。”霍啸林说：“也许你死不了，快抬上他！”几个人抬着宋老四消失在夜色中。躲在暗处的宋老三目睹了这一切。
27.华府厅堂夜内
外面的枪声渐渐地停了，华夫人回身看着霍白氏。霍白氏仍然冷冷地盯着她，让她不寒而栗，她走到离霍白氏两三米的地方，等待着审判。
霍白氏眯着眼：“你刚才叫了我一声娘，就算是认账了？”
华夫人战战兢兢地说：“我认账……就是我……你都找上门来了，我不认行吗？”
“我就问你，霍啸林是我霍家的血脉还是……还是赵金虎那畜生的杂种？”霍白氏有些紧张。
华夫人难以置信，说：“不！绝不是！啸林是霍家的，没错！”
霍白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华夫人连忙上前扶住她。
“太好了……太好了……”霍白氏哈哈大笑，笑声凄厉，瘆人。屋外的两个女人听得面面相觑。
突然，院子大门打开，霍啸林、冯大眼珠子、约翰·乔和小六抬着浑身是血的宋老四进来。霍啸林直到进了院说话才敢大声点：“冯大眼珠子，街里开诊所的洋大夫没吓跑吧？”
冯大眼珠子说：“没有，诊所开着呢！”
霍啸林说：“小六，赶紧去找那个洋大夫，他叫亨利，会做手术治红伤。这个人爱钱，多给他银票，让他把做手术的家伙全带齐了，来华府多住几天！”小六随即跑了出去。
霍啸林去开大厅房门，樱桃儿拦住他说：“老爷，奶奶说了，谁也不能进！”
“一边去，没看我在救命！”霍啸林将樱桃儿拨到一旁，推开了门，吩咐说：“抬进来！”
宋老四看见华夫人，喊道：“华夫人！”
华夫人惊讶地冲了过来，惊慌地问道：“馒头！你怎么了？”霍白氏这才发现浑身是血的宋老四。
霍啸林说：“华夫人，我们家人多嘴杂，怕出差错，我听冯大眼珠子说华府的下人们都走光了，你家里清净。听说他和华府还有渊源，就抬到这儿了。你不介意吧？”
华夫人说：“不——不会。馒头这是怎么了，快救他！”
霍啸林说：“您别急，小六已经去请大夫了！”
霍白氏突然反应过来，训道：“霍啸林，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又出去惹祸了！
这个人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跟日本人打仗受的伤？你还敢救他，你不想活了！”霍白氏一口气说着：“你是我霍家的根，可不能有三长两短，背上奶奶，回家！”
霍啸林无奈地看着霍白氏：“奶奶，他……”
霍白氏打断他，说：“你说什么都没用，你已经救了他了，小六不是去请大夫了吗，跟你还有什么关系？快背上奶奶，咱们走！你是霍家的顶梁柱，不能出事！”
此时的华夫人恨不得霍啸林赶紧背着霍白氏走。
四十七
1.宋家寨晨外
一缕朝阳让宋家寨亮了起来。哨楼上，梅姑娘久久地注视着远方。突然，她嘟囔着：“集合队伍……”不一会儿，几十个土匪集合在一起。梅姑娘从大门口走了出来，说：“留下两个兄弟守门，其他的跟我出寨三十里，接应大当家的！”
宋老二等二十余个土匪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向宋家寨方向奔逃。一小队全副武装的日军紧紧地咬着，很快就迫近他们。宋老二只能就地卧倒还击，阻击日军。
一个土匪小头目一看形势不妙，喊道：“二当家的，咱们快往山寨里跑吧！”
宋老二说：“带着这么多伤员，跑得过他们吗？弟兄们，跟小鬼子拼了，黄泉路上追大当家的去！谁他娘的怕死想跑，我先一枪崩了他！”土匪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抵抗。追兵虽受阻，但是仍慢慢地逼近。眼见着弹尽粮绝，逃命无门，就要全军覆没。突然，猛烈的枪声响起，绝望的土匪们回头望去，一支五六十人的队伍在梅姑娘的率领奔袭而至。梅姑娘的手里虽然没有枪，但指挥起来却镇定自若，有板有眼。日军见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只得退到一处小土堆后。
梅姑娘来到宋老二跟前，焦急地问道：“二当家的，你大哥呢？”宋老二憋着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拳砸在地上，哭了起来。梅姑娘说：“哭什么？大当家的呢？”
“大哥……四弟……还有所有的兄弟们……”宋老二说不下去了。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梅姑娘大惊失色，悲痛欲绝。
就在此时，一匹骏马飞驰而至。宋老虎已经晕了过去，被猎户用一条布带子系在身后。他见到日军伏在地上，驱马疾驰，持枪近距离射击，击毙几名日军。日军本已人困马乏，遭到偷袭，更是溃不成军。
骏马奔驰，有土匪发现了宋老虎，高声喊着：“是大当家的！”梅姑娘连忙向猎户望去，他的身后果然趴着宋老虎。宋老二也高呼：“大哥——”猎户却根本不管，快马向宋家寨方向奔跑。
宋老虎听到喊声，醒了过来，说：“壮士停下，是我宋家寨兄弟……”
猎户说：“少废话，妹夫让我把你送到宋家寨，送到了算是交差，半道儿你就甭想下马了！”猎户一挥鞭，马更快了。
“大当家的回宋家寨了，兄弟们，齐心合力打退鬼子！”宋老二从身边的一名土匪手里抢过机关枪，猛烈扫射，冲了出去。日军担心埋伏，且打且退，夺路而逃。
2.宋家寨外日外
留守的两个土匪端着枪，见到猎户，不知所措。不一会儿，梅姑娘、宋老二赶来了。
猎户说：“这可是宋家寨？”
宋老二答道：“正是！”
“你们都是宋家寨的人？”宋老二点点头。猎户说：“那你们接着！”他解开布带，一松手，宋老虎险些掉下马来，宋老二等人连忙上前扶住。
众土匪一阵慌乱，大声呼喊着：“大哥！大当家的！”
“你们听着，我妹夫霍啸林托我把这个人送回宋家寨，现在送到了，后会有期！”
猎户说话时，梅姑娘很是惊诧。
宋老二说：“霍啸林？是霍啸林救了我大哥？”
猎户指了指宋老虎：“问他。”
猎户驱马要离开，宋老虎强撑着精神，喊道：“等一等！”猎户勒闻声住了马。
宋老虎说：“壮士，你说霍啸林是你妹夫？”
猎户说：“是，我唯一的妹子嫁给了霍啸林！”
宋老虎说：“好……好！大恩不言谢。三天之后，辛苦壮士再来一次我宋家寨，宋老虎有一份礼物托你带给霍啸林！”
3.宋家寨聚义厅日内
宋老虎被抬进聚义厅，放在一张大床板上，鲜血仍在流淌着。一个郎中号着脉，却束手无策。梅姑娘皱着眉头，说：“当务之急是做手术，把子弹取出来！”
宋老二焦虑地说：“大嫂，宋家寨这些年也没少跟官府打仗，伤了胳膊腿儿倒还好办，伤到要害地方……从来没救活过！”
梅姑娘说：“那也得救！就是用刀拉开伤口，把子弹取出来，然后再擦干净，上药！”
宋老二一把揪住郎中，喝道：“听见没有，按大嫂说的给大当家的做手术！”
“我……我……我……我真不会！”郎中哆哆嗦嗦地说。
“二当家的，让我来吧……”梅姑娘说着挽起袖子：“多准备些热水，拿碗酒来，给我一把大剪子。”立刻有人递上一把大剪子，她利落地将宋老虎的衣服剪开。
梅姑娘说：“刀。”宋老二递上，她接过刀，指着端来的一碗烈酒说：“把它点着。
按住大当家的。”
刀在火上烧了一会儿，梅姑娘拿起来，镇定地走到宋老虎跟前。她闭了闭眼睛，定了定神，果断地切了下去。宋老虎一声嚎叫，瞪大了眼睛，旋即晕了过去。
4.兴隆赤本指挥部日内
“昨夜共击毙宋家寨土匪一百八十四人，包括伤残人员，逮捕二十三人。由于我的重大疏忽，还有超过二十名土匪，包括匪首宋老虎在内，逃回了宋家寨。尤为不幸的是，昨夜的战斗致使二十一名日本军人……”赵舒城顿了顿，说：“我知道，在你们眼中，这二十一条命比中国人的值钱多了，所以，我愿意接受指挥官阁下的任何惩罚。”赵舒城冷冷地向赤本汇报着。
赤本耷拉着的脸突然笑了起来：“这二十一名大日本帝国军人，是为天皇效忠！
战争，死亡很正常！我听说，宋老虎被击伤了？”
赵舒城说：“是的，但他还是跑了！”
赤本说：“很好，从此以后，热河到长城前线的运输线就畅通无阻了！你很优秀，像你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不愿意加入大日本帝国，做一名光荣的帝国军人？要知道，你娶了我的妹妹，是有这种机会的！”
赵舒城说：“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赤本点点头：“你优秀的表现，我已经告诉了幸子。她，也为你感到骄傲！”
赵舒城点点头，不置可否。
赵舒城铁青着脸从指挥部里走出来，宋老三在外面候着，凑了过来，谄媚地喊着：“赵县长……”赵舒城最近，突然抡起胳膊一巴掌抽向宋老三。宋老三猝不及防，被抽倒在地。赵舒城踏住宋老三，骂道：“混蛋！宋老二为什么会带人来救援，你不是说他负责拦截城门口的日本兵吗？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司令部门前？”
宋老三挣扎着：“赵县长，我真的不知道，事先的计划里压根儿没这回事儿——”
赵舒城这才松开了宋老三，转身就走。宋老三连滚带爬地起来，贴了上去：“赵县长，我——我毕竟帮你们干死了二百多个土匪呀！”赵舒城不理他，往前走着。宋老三又说：“其实我差一点儿就把宋老虎给活捉了，可……半路杀出个霍啸林来！”
“天下有这么巧的事？”赵舒城想着，还是顺便问了一句：“他多大年纪？”
宋老三说：“跟您差不多吧？”
赵舒城一惊，提了音量：“是兴隆的老坐地户吗？”
宋老三说：“不是，五年前来的兴隆。”
赵舒城脸色大变，提高了嗓门：“他家都有些什么人？”
宋老三说：“这小子是个色鬼，四五个老婆，一堆孩子。”
“是不是还有个老奶奶瘫在炕上？”
“赵县长，您怎么知道？”这回轮到宋老三惊讶了。
“知道他住在哪儿吗？”赵舒城迫不及待地问道。
宋老三说：“知道！”
赵舒城咆哮着：“快带我去！”
5.华府厅堂日内
客厅里的光线格外阴暗。华夫人呆呆地坐着，目光呆滞。她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幕幕，犹如在梦中。当时，她跪倒在地，欲哭无泪，喊道：“娘——当年是我犯下大错，对不起霍家，对不起您，对不起老爷！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天爷已经惩罚我了，您看看我，五十岁了，孤苦伶仃，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我一身的病，在你们没来热河之前，我早就不想活了，我天天寻死啊！”可霍白氏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她又哭道：“老天爷眷顾，突然有一天，您就带着全家回了热河，让我有生之年能与啸林重逢！那一天，我又惊、又喜、又怕，几个月我都彻夜不眠！娘，看在这些年我帮啸林的份上，您老人家就格外开恩，让啸林认了我吧！”
霍白氏瞪着她，狠狠地说：“娼妇，你痴心妄想！认你？你让我怎么告诉他？
我跟啸林说：这个是你娘，生你的娘？那他问：为什么娘没死，却一直瞒着他。我怎么说？我说你不守妇道，跟下人偷奸，被逐出家门了吗？我孙子霍啸林，文韬武略，天下第一！我这么好的孙子，怎么能有你这么个娼妇的娘？”她当时羞愧难当，涕零满面。霍白氏却不依不饶：“你还觍着脸让啸林认你，你可知道我儿子是怎么死的？
我告诉你，霍绍昌就死在那奸夫、恶棍赵金虎的手里！”
她喃喃地说着：“我……我已经知道了……”
霍白氏骂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还有脸活着？你犯下的罪孽当诛！霍绍昌菩萨心肠，背着我放了你和赵金虎一条生路。结果呢？赵金虎恩将仇报，杀了绍昌和我霍家二十八口，罪魁祸首是谁，还不是你这娼妇！”
她哭着，无地自容：“娘……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霍白氏喝道：“别叫我娘！你不配！可怜你？你想让啸林认你，想重回霍家家门？”
她磕着头，咚咚作响，说：“只要娘答应，我宁愿受家法处置。只要给我留一口气，能让我给啸林光明正大地当一天娘，我什么都干！”
霍白氏冷笑道：“家法处置？说得轻巧。你想重进霍家门可以，先自杀，向霍家祖宗和绍昌谢罪！你死了，我就准你进霍家祖坟！娼妇，你不愿死，那给我听好了，别指望再见到啸林，我绝不会允许我霍家子孙再跟你这蛇蝎女人见面！”
华夫人被回忆吓得一哆嗦，微弱地喘息着，潸然泪下。
6.霍家霍白氏房日内
“祖母大人在上，孙儿霍啸林给您叩头请安——”霍啸林连磕了三个头。
霍白氏泪眼婆娑，心疼不已：“大孙子，告诉奶奶，病，养好了没有？”
霍啸林笑道：“好了，全好了！这些日子让您老人家惦念，是孙儿的不孝！”
霍白氏摇着头，怜惜地说：“别这么说，奶奶这把老骨头算得了什么，你是霍家的顶梁柱，只要你好好的，奶奶就放心了！”
“奶奶，没想到热河这么快就沦陷了，兴隆城也被小鬼子占了，您有何打算？”
“长城边上不还打着吗？胜负未分，咱们打算什么。中国那么多人，那么的兵，打不过这群小畜生？我老太太不信！”霍白氏说得有板有眼。“啸林呐，自打你爹走了，这个家就咱奶孙俩相依为命，逃西阳，闯汉口，你九死一生，收兄弟，娶媳妇，生儿育女，虽说没有一个重孙子是正经八百来的，但咱霍家如今也算是枝繁叶茂。
好不容易回到了老家热河，置下了这一份家业，不能说扔就扔啊！咱们就在这儿等，等着当兵的收复失地，把小鬼子赶走！”
“奶奶说的是，啸林也以为应该等一等，从北平回热河，这一路上不太平，要想举家避乱，不是件容易的事。那就听您的，静观其变。”
霍白氏说：“静观其变是静观其变，像昨天夜里那样的事，可不能再有了！你救了的土匪一定杀了小鬼子，这还得了吗，小鬼子是吃人的畜生，可不比汉口的那些流氓无赖，你不要招惹他们。打仗是当兵的事，咱们没少捐军饷，花钱养着他们，他们就该打仗！你，你是霍家的独苗儿，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是奶奶的命根子，可不能再做半点儿冒险的事！从今儿个起，你不许出家门，每天在家里给我练大字，就写一个字，忍——”
霍啸林笑了：“练大字，修身养性，好事，啸林听奶奶的。不过……不许出门不行，我正要跟您禀告呢，我得出去一下。”
霍白氏摇摇头，语气很坚决：“不行！”
霍啸林说：“小鬼子再凶，也不会在街上见一个杀一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