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不是生离死别,而是我好不容易挤上了地铁二号线,你却没挤上——
胡一下在前后左右全方位无死角夹击之下,终于扁成人肉烧饼,地铁门合上那一刻,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朝门外的冷静挥手作别。
冷静其人,虚有其名,实际上是个极容易炸毛的小姐,此时正在门外头,巴巴地看着开始向前缓行的地铁,扁嘴作哭状。
这边厢,胡一下一如既往,没心没肺地笑。
缺乏对好友同情心的报应来得很快,地铁一路行去,胡一下每每被人抢去空位,始终没个大点的落脚地。
这三寸高跟穿着,跟踩刀尖上似的,腿都快断了,她自然没工夫顾及形象,赖在角落,怎么舒服怎么来。
直发,肩上半寸的长度,浅色上衣,干净清爽,铅笔裤配红底高跟鞋,露着一截纤细脚踝,恰到好处的微性感,打扮得倒是根正苗红,长得也赏心悦目,姿态却实在不敢恭维,手撑在窗上发短信,恨不得脸也贴上去,整个一无骨人柳。男乘客们偷偷地看,默默地叹:可惜啊,可惜。
“要是我这次面试又没过,你可得接着养我哈!”
胡一下腆着笑脸盯着手机屏,在这种地方还能做到旁若无人,实属境界。
“滚!”那端闪电般回。
她也不恼,“嘿嘿,我又滚回来了。”
这冷小妞出了名的嘴硬心软,不一会儿就发了个叹气的表情过来:“狐狸,你放着家里的安逸不要跑这儿来是为了啥?嗯?听姐们儿一句,都到终轮面试了,你可得用心,千万别跟上次一样,面试官再帅也不准流哈喇子,听见没?”
胡一下瞬间有些垮脸,迅速按着键:你还不知道我为啥跑这儿来啊?如果不是和姓许的那茬子破事儿,姐们儿我犯得着千里迢迢躲到……
手指却在这刻生生一顿,一咬牙,前边输入的字全删了。
改发到:
“你是不知道上次那老外,”胡一下逼自己去回味那些比较美妙的事,“那双眼睛……啧啧,so——blue!”
冷静估计是真气着了,随后的短信,感叹号用得极销魂:“代表全国人民——鄙视你!!!!!”
胡一下哪敢再得罪,笑嘻嘻地揣回手机,继续做她的人肉烧饼去。
好不容易挨到站,胡一下从地铁口出来,一身行头早已惨不忍睹。赶紧理理头发,免得真成鸡窝。调整呼吸,然后屏一口气,抬头,望向远处地标性的写字楼。
大楼高耸入云,玻璃幕墙折射的光几近跋扈,她今早还窝在被窝里,冷小妞就千叮万嘱:S-ray的亚太总部都快成传说了,你到时候帮我留意一下,那里是不是真的连清洁大妈都找漂亮的、有气质的?
昨个夜里胡一下跟家里通电话,老爹老生常谈,让她务必回家,胡一下也是腆着脸,借这牛叉公司的名义拒绝:“你闺女明个儿可是要去艾世瑞参加终轮面世,等着我从那儿给你勾个精英女婿回去哈!”
想当年胡老爹靠往香港偷运白菜起家,可自从把卖白菜的钱大批大批赔进股市之后,老爹大笔一挥,胡家家训就成了:没文化,真可怕。
无奈这闺女读书厉害,却没有一点做生意的细胞,胡老爹只好把渺茫的希望寄托到未来女婿身上。如今闺女这么一说,立马说到他心坎里去,老爹开心,胡一下暂得耳根清静,可一挂上电话,瞬间跌入无声世界的她突然就有些惆怅。
许方舟,千万别因为你在华南分公司,我来这亚太总部,就误会我想和你扯上关系啊。我来这儿是为了发光发热顺便寻找下家,你千万别误会,千万!
过客匆匆,胡一下在地铁口驻足片刻,抬头,挺胸,去也。
进入大堂,精英气息扑面而来,黏在许方舟屁股后头做尾巴这么多年,唯一好处就是胡一下混了个不容小觑的文凭,可毕业这两年她都在爹的场子里作威作福,没一点正经的工作经验,如今混在这一堆进进出出的精英中,胡一下总觉气场不和,压力不小。
刚进电梯,肚子就发出咕噜一声。
紧接着,又是咕噜一声。
真是屈辱。
冷小妞常说世界再大,大不过她缺的心眼,可实际上,胡一下觉得自己一直是害羞内敛的新时代好青年,如今状况,有些丢人,她还是知道默默低头的。
电梯里都是些默不作声扮深沉的主,她莫名就想念起早上没吃完的那顿早饭来,看表,时间还很早。
于是决定先去吃点东西壮胆。
往后每每回想这一天,这个本该是黄道吉日的早晨,胡一下只能叹:一失足,成千古恨哪!后话再提,只说当前,未曾预见一顿早饭将给自己未来带来多么惨烈变化的胡一下,边大步流星步出电梯,边查手机地图,找附近的馆子。
片刻之后,A餐在手,胡一下只觉阳光灿烂,人生美好。
捧着豆浆,出了饭馆,吃着煎饼果子,还哼着歌,突然——就被劫了。
别误会,被打劫的可不是她。
伴随不远处都市丽人的一声锐叫:“我的包!”一个人影就这么擦撞着胡一下的肩膀逃窜。
她被撞得连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忙不迭回头张望。
小贼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的前一秒,不幸被她的目光捕捉到。
再低头看看地上躺尸的煎饼果子,心疼之余,热血劲就这么“噌”一声直窜头顶。胡一下二话不说,调头就追。
煎饼果子,只吃了一口,抢包贼,其罪当——诛!
那贼手长腿长,一眨眼功夫,险些溜得没影,胡一下最恨仗着身高优势甩她老远的人,曾经那人是许方舟,她不敢得罪,可如今这人是个贼,简直是新仇加旧恨,胡一下自然不客气,一个急刹,还没站稳,鞋已经脱了下来。
径直照着小贼后脑勺扔去。
曾几何时,除了跑步,其他运动统统不在行,铅球垒球历来不准,总得许方舟出面求体育老师给及格的胡一下同志,这回,破天荒砸中了。
她下了狠手,小贼痛得直抱头,胡一下趁机扑过去,稳稳擒住。
小贼始料未及,当众扑街,若不是身形矫捷,立即用手掌撑地,这脸估计得毁。他想要爬起,却怎么也起不了身,当即低咒一声,恶狠狠地扭过头去看,这才发现后腰上骑了个女人。
彼此视线毫无征兆地碰撞,他眉眼拧着,眸子墨黑,胡一下的目光险些陷进去。这地方的水土真是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怎么能把个小贼的皮相养得这么俊?
小贼似要说话,胡一下这才醒过神来,拽走他手里的包。
“让我起来。”小贼语气无虞,都不带喘。
即便他似乎并没有挣扎的意思,胡一下仍使劲扣着他的腰,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先等失主过来。”
小贼目光几变,恍悟了什么似的,上下打量胡一下,语气却仍是淡淡:“你弄错了,我……”
话音未落,立马遭袭。胡一下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掌,“爷追你半条街了,还给我赖?”
这姿势着实尴尬,周围渐渐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小贼沉吟一声,“你先听我……”
“闭嘴。”又是一掌,“姐没空跟你唠嗑儿。”
胡一下坐在他腰上,穿好鞋,抬腕看看表,拿出镜子补妆。
他冷笑一声,胡一下没理会,刚摸手机准备报警,不料底下这小贼突然不安分起来,猛地一个翻身,胡一下没曾想他力气这么大,几乎要被他掀翻在地,正手忙脚乱的应付着,失主姗姗来迟。
失主与小贼两两相望,大眼瞪小眼。胡一下正要把包还过去,却听耳畔忽的一声娇叫:“抓,抓错了……”
!!!
补好了妆的胡一下照旧光鲜,那人却狼狈至极,灰头土脸地杵在她面前。气场很足的一个人,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有些阴森,语气倒是不咸不淡:“我刚逮着那个贼,你的高跟鞋就飞了过来。”
他盯得她浑身不舒服,胡一下真想告诉他,你别白费劲了,你的眼神杀不死我。苦于错在自己不好发难,只得缄口不语。
失主最是尴尬,谁曾想被抢了包不止,还被这年轻女人闯出了这么个篓子,“您这衣服的钱……我来赔吧。”
男人也不客气,当即要了张纸条,写上数目。胡一下还没闹明白他想做什么,已被他劈手抽走手机。他拿她的手机拨号,她也没抗议,光注意看他手指了。心里直叹:啧啧,指节修长。
男人兜里的手机响起,他似乎笑了下,弧度不明显,笑容敛去的同时,纸条连同手机一道,塞回胡一下手里。
胡一下立马哭丧起脸:原来他准备让她赔钱。
男人瞥她一眼,眉眼渐渐弯起,藏着似是而非的笑意。也不再吭声,就这样调头走了。
这人真是古怪,面部肌肉僵硬症?表情全藏在那一星一点的眸色里,累不累?胡一下暗忖着,目光从他背上撤回,展开纸条,看见那串零,心里便是一抽:好家伙!
以为自己看错,又再数一遍那串零。
胡一下的心脏是一抽再抽,“能把几万块的衣服穿出地摊货的效果,不容易啊。”
她喃喃自语着,自认已把音量降到最低,男人却听见了似的,脚下蓦然一顿,唬的胡一下赶忙收声。
好在他只停了这半秒,胡一下目送他在一众围观者的吁叹之下消失了踪影,紧紧咬唇,再不敢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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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义勇为果真能带来好运?还是今个儿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终轮面试顺利的让胡一下觉得邪门,她端坐在那儿,正对面试桌,面试桌正中央的位置空着,名牌上写有“詹亦杨”三字:主面试官缺席。
胡一下认真起来似模似样,两个副手也都很随和,气氛很好,比面对前几轮面试时那些刁难人的主融洽多了。她觉得有戏,一出面试室就急着给冷静发短信。
进了电梯,光可鉴人的电梯壁映着她的眉开眼笑。
这边的电梯门刚关上,她的笑脸刚消失在门缝后,恰逢此时,斜对面的电梯门开启,颧骨擦伤的冷脸男踏着薄怒的步伐出来。
面试的队伍还在持续增长,他面无表情地从旁走过,径直进了面试室。
低气压便一直延续至此,两个副手见了他,立即来迎:“你可算来了。”
因为是最后一轮面试,他脸色不好,应试者越发紧张,两方都没再吭声,只有他的脚步声,清晰地散播。
“面了几个?”
副手闻言,忙把筛选好的简历递给他:“就这些。”
他刚草草翻过第一份简历,便是一愣。
脑中顿时闪过无数糗状。手比脑子快一步,即刻翻回第一页,仔细看那张相片。
目光随后转到姓名栏。
胡一下?为什么不是胡亦夏?
因为熟悉的名字,他脸色一僵,因为这个女人早上令人发指的行径,他的脸色一僵再僵。脑中就这么冒出个邪恶的声音:
胡一下,咱们后会有期……